钢铁洪流碾过英印军队仓促构筑的防线,继续向着加尔各答方向隆隆推进。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数百名惊恐未定的俘虏,以及少数奉命暂时看守、等待德军“接收人员”的黑龙军小队。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柴油混合的刺鼻气味,残破的军旗在热风中无力地卷动。
朱云飞站在一辆白虎·轻骑兵的车顶,迷彩服上沾着些许泥点。他没有急于跟随主力前进,而是举着望远镜,目光却并未聚焦在远去的车队或者焦黑的阵地上,而是越过了战场,投向了更远处那片广袤、平坦、被无数条溪流与水渠分割的恒河三角洲平原。
时近1910年底,并非农忙时节,但田野间、道路旁、村落周围,依然随处可见人影。皮肤黝黑、衣衫褴褛的印度农民们,或蹲在田埂上呆呆地望着这支陌生的军队,或惊慌地赶着几头瘦骨嶙峋的牛躲回村庄,或在远处的水渠边汲水、洗涤,孩童们睁着大眼睛,既好奇又恐惧。
更远处,一些低种姓的“不可接触者”拖着沉重的步伐,从事着清理等卑贱的工作。整个天地间,仿佛充斥着一种沉闷、缓慢却又无比庞大的人力背景音。
人,到处都是人。
朱云飞的眉头不自觉地锁紧了,这幅景象,没有让他感到征服的快意,反而勾起了一种深沉而复杂的情绪。他想到了华夏,那片他们来自的土地,同样拥有着庞大的人口,同样在近代饱受屈辱与磨难。
但此刻,那片土地上的命运轨迹,似乎正在以一种他们始料未及的方式发生着剧烈的偏转,最让人惋惜的,是那些庞大的人口没有被充分的利用,发挥其应有的价值。
乌拉尔山脉以东,那片被赤龙军打下的广袤土地,以龙国之名暂时辖制,但实质上是华夏的新疆域,虽然只有200万人口,但资源丰富,潜力巨大。
朝鲜半岛上,五个鬼子甲种师团的覆灭早已不是新闻,新派去的六个师团,在这阅兵纪念版方阵的冲击下,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和小日子签订了《日韩合并条约》的韩国政府已经名不存实也忘了,歼灭那几个师团的鬼子后,纪沧海没有兴趣扶持什么傀儡政府,以他贼不走空的本色,这个藩属国怕是要真正的归附了。
绝岛在680万东三省移民南迁后,已经成为华夏的新版图,有《澳大利亚购买条约》背书,加上再考古出点东西,敢有异议的必然会接受封建帝制的正义铁拳锤击。
安达曼群岛原本是帮助德意志攻略印度的中转站,但是奈何纪沧海看上了,和威廉二世讨价还价后,用坦克制造技术换取了所有权,至于说南海诸岛,连同安达曼群岛被一起并入了《南海群岛购买条约》中,威廉二世为此还吐槽过,为什么纪沧海那么乐衷于签订购买条约。
手里的这两万黑龙军驻扎的驻扎,外派的外派,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好在此次印度作战不是为了占领,而是为了击溃正规部队。
从海参崴到绝岛,从安达曼到南海,一条巨大的、环绕东亚和东南亚的弧形战略链条正在快速连接、成型。这片区域一旦彻底贯通、消化,其面积、资源、战略地位,将庞大到难以估量。
而反观清廷内部呢?原本应该风起云涌的革命形势,却因为他们的介入,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同盟会的骨干精英,在弓琳琳阴差阳错的指引下,成为了美利坚印第安人起义的骨干力量,那些眼红现代化装备和练兵机会的同盟会大佬,一批又一批的将国内的会党成员、新军骨干,有志之士都拉到了南达科他州,玩起了起义模拟器,远离了华夏本土的政治漩涡。
外部,最大的威胁小日子被他们按在朝鲜、青岛、龙国,甚至南海反复摩擦,海军力量遭到重创,短期内再无能力发动大规模战斗,更遑论纪沧海已经开始打他们本土的主意。至于沙俄等同盟国,已经自顾不暇,何时收拾他们在亚洲的势力,只看纪沧海的心情了。
结果就是,本应处于风雨飘摇最后时期的清廷,反而意外地获得了一段极其诡异的“和平发展期”。没了洋人步步紧逼的巨额赔款,没了革命党接连不断的起义冲击,甚至内部一些有识之士还能借着这短暂的“中兴”气象搞些洋务建设。
这简直……历史完全被改写得面目全非!
朱云飞放下望远镜,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湿热泥土气息的空气。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攫住了他,原有的方略,已经跟不上急剧变化的新局面了。他跳下车,对身边的通讯兵沉声道:“你们先按计划向加尔各答外围推进,我需暂留此地,有什么事情及时和我联系。”
他知道,纪沧海此刻的心思必然全部集中在如何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砸碎加尔各答的防御上,然后歼灭英印部队的有生力量,尽快完成对威廉二世的承诺。但作为政委,作为纪沧海最核心的副手和战略规划者之一,朱云飞感到自己必须提前思考这些更宏观、也更棘手的问题。
当天晚上,在一处临时征用的、原英属印度铁路旁的一个废弃仓库里,朱云飞连接了虚拟影像会议室,准备讨论自己的想法。
“出什么事了,”返回布莱尔港龙国总督府不久,安排驻守和齐齐哈尔援军问题的纪沧海、李雨菲等人纷纷加入会议室。
还未等朱云飞答复,嘀嘀嘀的加入声不断响起,朱云飞最高级别会议的通知,炸出了很多长期潜水的家伙,弓琳琳也伸着懒腰加入了会议室。
朱云飞调出了几组视频画面,昏暗的灯光下,众人的全息影像闪烁不定,视频是他白天所见的,那无边无际的“阿三人海”所带来的冲击性画面。
“……情况就是这样。”朱云飞将自己的观察和忧虑和盘托出,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回音,“实际上我们的各项行动模式一直在改变,从最初穿越而来定下的用小人物或小事件撬动历史局势,到后来的攻略外部势力,维持国内历史的发展轨迹,再到后来的尽可能保证历史重大事件的发展。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些,现在如果继续执着于历史事件的发生,那人口跟不上我们的扩张速度了。”
诸葛川若有所思的说道:“政委说的有理唉,这就好像是我们一开始是坚决不改变历史发展轨迹,到尽量不改变发展轨迹,再到保留大的历史事件,这次是啥?彻底改变吗?”
“是的,现在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颠覆性的变化!”他的语气加重,目光扫过屏幕上另外几位核心决策者的影像。
“外部,我们在远东的主要对手小日子被严重削弱,俄国元气大伤,英国正在被我们持续放血。我们在疯狂地开拓外部空间,拿下了西伯利亚、朝鲜、绝岛、安达曼,控制了南海。这些地方,面积加起来远超本土!它们都需要人去占领、去消化、去统治!需要工程师、官员、教师、医生,更需要基础的生产者和保卫者!”
“而内部,”朱云飞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清廷反而因为我们的‘帮忙’,没有了外部大敌,又无意中掏空了它的内部反对力量,进入了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和平期’!革命的火种被我们有意无意的送到了万里之外的美利坚!我们原本期望的内部磨砺和自然演变,很可能不会发生了!或者说,会以一种我们完全无法预料、甚至可能更糟糕的方式发生!”
“影射谁呢,什么叫有意无意的!历史上人家来筹款,我也就给了那些钱,只是他们又是从我这买装备,又是哭穷,都是历史名人,我没好意思拒绝,给的多了点,这不是怕扰乱国内局势吗,我不得把他们拴在美利坚一段时间,”弓琳琳冷冷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好搭档,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我给了开国那些元勋一些液体机器人做的小配件,就是为了避免局势改变出现不可控的事件,目前来说除了去美利坚的和一部分慕名来到东三省学习的,大部分还是在原轨迹上生活。”李雨菲叹了口气,解释了一下自己布置的后手。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朱云飞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核心的问题:“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不是技术,不是装备,甚至不是资源,而是——人口!是受过基本教育、能够理解并支持我们理念、能够被有效组织和动员的人口!”
“东三省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人力基地,但为了支撑四处征战和龙国建设,我们已经抽走了近五分之一的青壮!这几乎到了极限!再抽,本地的发展和稳定都要出问题!可看看我们需要填充的地方:庞大的西伯利亚只有几百万人,地广人稀到了极点!未来朝鲜需要驻军和行政人员,绝岛的680万也就算是个种子,安达曼要掌控,南海诸岛要经营!未来,如果按照这个趋势,甚至小日子……”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所有人都明白,那将是一个更加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人力黑洞。
“确实如此,”李雨菲接话道,她的面前闪烁着各种数据流,清冷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如果我们最终要实现华夏的复兴乃至重塑世界格局,没有足够基数的人口支撑,一切都是空谈。我们不能永远只靠这一万、几万精锐去打天下。治理和建设,需要的是成千上万的工程师、教师、医生、行政人员,以及最基础的产业工人和农民。我们目前的人才培养和人口基数,远远跟不上我们地盘扩张的速度,这是一个致命的短板。”
诸葛川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一丝少有的冷静和忧虑:“从现在撬动的各方形式来看,我们确实已经将原定历史轨迹搅得面目全非。指望一切还能按照我们熟知的那个‘历史进程’发展,已经不可能了,不确定性大大增加。我估计美利坚那边完事以后,同盟军不会采用起义模式了,就那武装和人员素质,八成会强攻。”
会议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后是激烈的讨论。
诸葛川继续阐述他的担忧:“不过直接干预,风险同样巨大,我们熟知的历史走向已被彻底打乱。如果我们现在强行加速清廷的终结,甚至是替代,我们如何保证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比历史上那个新华夏更高效、更有凝聚力的政权?还是可能陷入更长久、更混乱的军阀割据?我们手中的力量是锋利的剑,可以破开腐朽,但未必能轻易塑造新生。政治结构的演变,有其自身的复杂性和惯性。我们贸然介入,很可能只是制造出一个依赖我们武力、缺乏内在生命力的早产儿,一旦我们的支持减弱或转向,它可能瞬间崩塌。”
郑海龙插话道:“我同意诸葛川的看法,打仗我们在行,但治理一个国家,尤其是华夏这种政治国家,复杂度远超战场。光这200万人的龙国,就折腾的我头大了,人少是一个问题,但是就这么点人,如何分配资源,如何平衡各方,还得保证大方向上稳步前进,都弄得我手忙脚乱。如果仓促行事,很可能只是打碎了一个旧的中央集权,却催生出几百个新的地方土皇帝,局面反而更坏。不如继续维持现状,至少东三省和龙国在我们掌控下可以稳步发展,积蓄力量,等待更好的时机。”
“等待?更好的时机?”朱云飞反驳道,语气有些激动,“看看外面!看看这片土地上的人!我们等得起,那些在清廷治下可能继续忍受盘剥、遭遇灾荒的同胞等得起吗?龙国、朝鲜那些急需人手去建设、去巩固的地方等得起吗?世界上其他列强会停下来等我们慢慢积蓄力量吗?”
他指着屏幕上李雨菲刚刚调出的数据图表:“我们的扩张速度已经超过了人口和组织能力的增长极限!这就是最大的风险!就像一个吹得过大的气球,外表光鲜,内部却极度脆弱!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快速整合核心区的人力物力资源,而不是继续维持一个看似稳定、实则僵化和浪费的旧体系!”
朱云飞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了下来:“我知道直接干预内部政治风险极大,但我不认为我们应该无所作为,或者仅仅‘引导’。既然来了这一遭,我们应该自己想办法,往我们期望的、历史上那个充满活力与希望的新中国的方向去主动培育和引导!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掌握足够的人口和资源,以及一个稳定的、可快速动员的核心基本盘。清廷这个腐朽的躯壳,已经完成了它暂时提供稳定性的历史任务,现在反而成了阻碍力量整合和人口动员的最大绊脚石!”
李雨菲适时地插入了数据分析:“根据光脑推演,如果维持现有政策,清廷中枢因失去有效制衡而进一步腐化衰败,同时地方实力派因外部压力减小而坐大的概率高达73.4%。发生大规模内部冲突,非革命性,而是军阀混战性质的时间点可能提前至1915-1916年,其破坏性和持久性可能超过原历史线。而如果我们主动介入,目标明确地推动政权更迭和整合,短期内虽会引发一定动荡,但光脑模拟出的十七种结果中,有九种能在5-10年内形成一个更高效、更具动员能力的新政权架构,当然,另外八种则指向更糟的分裂局面。关键变量在于我们介入的力度、方式以及后续投入的管理资源。”
远程参会的纪沧海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直到争论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电流,依然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云飞观察得很准,雨菲的数据也支持了他的判断,我们确实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等待和观望,不再是最优解,甚至已经成为一种风险。历史既然因我们而变,那就由我们负起责任,亲手来塑造一个新的、更好的未来!”
他顿了顿,做出了最终决断:“原定方略调整,内部‘任其自由发展’阶段结束。我们的新目标是合理的完成清廷的终结,整合华夏核心区的人力与资源,为未来的大规模建设和全球布局打下坚实基础。原则是:力求平稳过渡,避免民生剧烈动荡,最大限度保留和发展生产力。”
“后面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先继续当前的印度作战任务,从齐齐哈尔征兵吧,各个屯里的民兵直接集结送过来,用青鸟·胖20,话说这名气起的,每次都想吐槽。后面的作战任务比较多,在阿三这练练兵。”
“预估东三省民兵全部集结有5万余人,加上现役的4万黑龙军,去掉驻绝岛的一万、南海等地的五千余留守部队,有7.5万的可调配部队。”李雨菲调出几组数据,大致的给出了部队数据。
纪沧海叹了口气,“这些部队是咱们的底牌了,盲目扩充兵员只会降低战斗力,我们也不需要那么多冲锋陷阵的,赤龙军的3万人暂时不动,启动‘雏鹰计划’,从控制区选拔优秀青少年,进入我们设立的军事院校进行加速培养,各屯民兵自行补齐100人,日常训练纳入屯居考核。”
“清廷的问题交给我吧,”纪沧海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暂定与溥仪和醇亲王等人的‘摊牌’时间为1911年9月。届时,我将向他们展示无可辩驳的力量对比和未来蓝图,迫使其接受和平逊位或名义上的整合方案,力求避免大规模内战消耗华夏元气。朱云飞,你负责牵头制定详细方案,包括政治谈判、舆论准备、武力威慑等多重手段。”
“在和清廷摊牌之前,我们要结束印度作战任务,朝鲜作战任务,时间紧,任务重,至于摊牌后的政治、权利划分,唉,都提上日程吧,云飞打完加尔各答先回东三省吧,去和程德全好好谈谈,这位政治大佬的意见很宝贵。”
“一旦1912年成功结束清朝统治,完成形式上的统一或核心区整合,立刻启动全国范围内的甄选与动员体系,目标在1912年一年内,将黑龙军总兵力扩充至五十万!并同步建立完善的预备役和民兵体系。这五十万人,不仅要成为保卫国家的钢铁长城,更要成为未来建设和管理新领地、输出秩序与文明的骨干力量!李雨菲、诸葛川,你们负责制定详细的装备、训练和后勤保障计划,孟庆宾的生产线必须跟上。”
“如果放开手脚干的话,印度这个地方是不是可以收到我们口袋里,”纪沧海有些犹豫道,“威廉二世那边的工作好做,给他些轰炸机、舰艇的设计方案,许诺欧洲战场助力,大不了非洲都给他,我讨厌的是印度人,并不是印度地。如果整体搬迁印度人,会不会有些困难,毕竟数量有些庞大。”
“理论上是存在操作空间的,击溃英国殖民者后,可以买通当地的宗教领袖和部落族长,许以重利,保证新领土的自治权和粮食供应,”李雨菲有些不屑道:“你只要答应他们迁移一个人去非洲给1英镑,中间食宿我们包,这里不出一周就干净了。”
“额……先不用了,咱们现在也没人南迁了,3亿英镑的支出有些多了。”纪沧海感觉这是要掏空自己这些年的积蓄了。
弓琳琳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个老抠,“队长,你让孟庆斌敞开了印就是了,搞乱敌对国经济,属于兵法策略范畴,嗯,这叫战术印刷。”
“……”
“很好,你负责这事,回头我给你建个泰笋陵,云飞这次回去顺带准备准备1\/5的屯居二次南迁。”
“……”
“……”
“诸位,”纪沧海无视了二人幽怨的目光,总结道,“我们的征程,远比想象中更加宏伟和艰难。虽然这是一个崭新的时空,但我们依然是华夏的血脉,如今,将要亲手改写一个古老文明的命运,乃至整个世界的格局。这其中有无数的未知和风险,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目标坚定,步伐稳健,团结一致,就能克服一切困难。做好准备吧,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在我们手中开启。”
全系会议结束,仓库里,朱云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块垒仿佛消去了不少。虽然前路更加艰难,目标更加宏大,但至少方向已经明确。
他走出仓库,望向繁星点点的热带夜空,仿佛已经能看到,一支更加庞大的钢铁洪流,正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完成转向,准备驶向一条全新的、波澜壮阔的航道。
历史的车轮,在他们的推动下,正加速驶向一个完全未知却又令人充满期待的方向。他们不再仅仅是历史的旁观者或修正者,而是成为了历史的创造者。
或许这才是他们穿越而来的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