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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镜北道的针叶林在暮色中蒸腾着青灰色雾气,黏腻的热浪裹着腐殖质发酵的酸臭,沉重地压在每一个活物的肺叶上。

迷雾之殇战役残留的硫磺味混着暴雨后的泥土腥气,在枝叶间凝成肉眼可见的薄雾,如同无数腐烂的棉絮虫在空气中蠕动。

军曹吉野一郎的牛皮军靴深深陷进浸透雨水的泥沼,拔出时发出“啵”的一声粘腻闷响,靴底赫然黏着半尺长的水蛭,在昏沉的暮色里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油光,贪婪地吸吮着皮靴的湿气。

漫长的、令人神经衰弱的春季浓雾终于熬过去了,休整完毕、补充了兵员和弹药,甚至配备了最新式防毒面具和据说能抵御鬼雾符咒的四个鬼子师团,那被图们江惨败压抑已久的躁动与嗜血,如同休眠的火山,在茂山郡这个巨大的兵营里蠢蠢欲动。

他们试探性地,像瘟疫的触须,开始向茂山郡四周的山林、河谷、废弃村落缓慢地扩散出去,这种扩散,是纪沧海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于是,茂山郡长达数月的宁静被骤然打破,鬼子平静了许久的安稳日子,再次被滚烫的鲜血和绝望的哀嚎点燃。

“保持间距!注意树冠!眼睛都给我瞪圆了!该死的朝鲜老鼠无处不在!”吉野军曹压抑着喉咙深处的恐惧,低吼着挥动他那柄镶着菊花纹的军刀,刀刃劈开垂落的、带着露珠的松枝。

他身后十五名隶属于第9金泽师团第27联队搜索中队的士兵,排成松散而戒备的三列纵队,三八式步枪上寒光闪闪的刺刀在暮色中泛着冷铁特有的幽蓝,像一簇移动的、致命的荆棘丛,刺破着林间的死寂,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图们江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

“砰——!”

枪声炸响的刹那,如同撕裂布帛,干脆、冷硬,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锐利!吉野腹部的水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铛”脆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惊魂未定地稳住身形,抬头望去,身前的副手伍长小林,已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仰面栽倒,鲜血混杂着灰白色的液体,正从头部被贯穿的弹孔中汩汩涌出。

子弹穿透他的脑壳后,在自己腰部水壶上刮擦出螺旋状的、触目惊心的猩红血槽。

“狙击手!散开!找掩体!”吉野的嘶吼带着破音,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训练有素的鬼子兵瞬间如同受惊的兔子,扑向最近的岩石、倒木或粗大的树干,一名入伍仅三个月的新兵松本,在极度的恐慌中慌不择路,猛地撞向一棵粗壮的云杉。

就在他肩膀触碰到冰冷潮湿树皮的瞬间——“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冻结血液的机括触发声,清晰地从他头顶的树冠深处传来!那根混在苔藓和松针里、细若发丝却坚韧无比的碳纤维绊线,被他慌乱的动作扯断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而至!两枚用藤蔓巧妙悬吊在五米高树杈间的手榴弹,在延迟引信燃尽后轰然起爆!铸铁外壳崩裂的刹那,七百多颗致命的预制破片和尖锐杂物,如同死神的镰刀,呈60度致命扇形向着下方毫无防备的鬼子兵泼洒而下!

靠近树干的三名鬼子,包括刚刚撞树的松本,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中,身体猛地向后抛飞!密集的破片瞬间撕裂了他们单薄的夏季军服,在胸腹处开出无数个喷溅着血雾的孔洞,脏器碎片混合着鲜血狂喷而出,将周围的树干和苔藓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气浪裹挟着灼热的木屑和硝烟,将后面几名鬼子狠狠掀翻,重重砸进泥泞的水坑里。

侥幸未被第一波爆炸直接撕碎的军曹长谷川,挣扎着从泥水里抬起头,耳鸣尖锐,视野模糊,脸上糊满了泥浆和不知是谁的血肉碎末,他甩了甩头,试图看清袭击者的位置。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他此生最后的画面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

百米外,一处毫不起眼的、覆盖着厚厚苔藓和蕨类植物的草堆,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猛地崩开!伪装成绿植的吉利服下,一个冰冷的身影显露出来,正是黑龙军唯一的女杀神孙晓!她手中那具造型奇特、散发着工业暴力美学的qLU-11狙击榴弹发射器,黑洞洞的35mm口径枪管,正腾起一缕致命的青烟。

“咻——轰!”

长谷川甚至来不及发出警告,第二声更加沉闷、更具毁灭性的爆鸣从眼前炸开!35mm杀爆弹精准地砸在刚刚被手榴弹洗礼,正试图集结的幸存鬼子中央!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将残存的士兵再次狠狠掼倒!预制破片如同密集的蜂群,无情地穿透肉体、撕裂骨骼!断肢残骸在爆炸的烈焰中飞舞,一条挂着半截土黄色裤腿的大腿,甚至打着旋儿飞上了高高的树梢,在暮色中绝望地摇晃。

远远吊在队尾,带队的中尉小林浩二,此刻才从最初的震撼和狙击枪声的误导中彻底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他参加过日俄战争,曾在旅顺口外的山地用类似的“隼狙战术”,以精准冷枪制造恐慌,引诱敌人混乱扎堆,再以重火力覆盖的方式,猎杀过哥萨克骑兵的小队。

此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战术的镜像,只是更加致命,更加无情!

“朝鲜人……不!是雪原恶鬼!他们在学我们!在用我们的战术猎杀我们!”小林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巨大的惶恐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交织。他发狠般一把扯开自己早已被汗水浸透的领口,露出挂在颈间、被母亲在明治神宫一步一叩首求来的护身符。

他高举着象征武士荣耀的军刀,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歇斯底里地跃出藏身的岩石掩体,刀尖直指孙晓刚才现身的方向:“机枪组!压制!十点钟方向那棵树后!杀给……”

“砰!”

第三声枪响,比前两个更加清脆、更加短促,如同冰锥刺破空气!小林浩二那疯狂的嘶吼戛然而止,一发7.62mm专用狙击弹,带着死神的精准问候,从他因咆哮而张开的齿缝间贯入!下颚骨瞬间粉碎成渣!子弹裹挟着巨大的动能,搅碎了他的舌根、喉管,最终从后颈穿出,带飞了一大块连着脊椎碎片的血肉!他高举军刀的手臂僵在半空,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浸满同胞鲜血的泥泞里。

垂死的中尉眼球凸出,布满血丝,死死瞪着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腥臭的泥土中,在渐渐扩散、汇聚成一小片血泊的边缘,至死,他都没能想明白,这索命的雪原恶鬼为什么临近初夏了还会出现。

林海重归死寂,只剩下风卷着带血的泥污和硝烟的余烬,在堆积的残肢断臂与破碎的武器残骸间呜咽穿行,仿佛在为这场精心策划的屠宰奏响凄凉的挽歌。

晨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将图们江一条不知名的支流染上些许惨淡的银辉,浑浊的溪水在布满青苔的卵石间蜿蜒流淌,像一条疲惫的水蛇。

一支隶属于第6熊本师团的鬼子侦察分队,踩着湿滑冰凉的河床,深一脚浅一脚地溯溪而上,皮靴踩踏溪水发出的“啪啪”声,惊飞了枯败苇丛中栖息的寒鸦,扑棱棱的翅膀拍打声更添几分不祥。

分队军曹佐藤健次郎是个老兵,经验告诉他溪流是安全的通道,既然此次外出巡逻任务无法推脱,那就选一个相对安全的巡逻方式。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松注意力,全程紧绷着脸,用刺刀小心翼翼地挑起每一截漂浮的浮木。

忽然,一段腐朽的木头下,浑浊的水底突然闪过一丝冰冷的金属反光,他下意识的喊道:

“地雷!卧——!”

佐藤的警告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最后一个“倒”字尚未出口,埋藏在溪底苔藓下、伪装得天衣无缝的一枚“孟氏特供”反步兵雷已然被激活!这种本该出现在未来战场的新鲜玩意儿,其传统的机械击针被替换成了微型震动传感器和简单的频率识别芯片。

只有当特定频率和强度的震动,比如鬼子制式牛皮靴底铁掌踩踏卵石的独特节奏,持续触发传感器时,沉睡的死神才会真正苏醒。

“轰!!!”

铸铁外壳在沉闷的巨响中四分五裂!七百颗经过淬火硬化、大小均匀的致命钢珠,如同被压抑了百年的怒火,呈60度致命扇形泼洒而出!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鬼子尖兵,如同正面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之墙,身体被巨大的动能狠狠拍进水里!钢珠瞬间穿透了他们相对单薄的夏季军装和血肉之躯,在胸腔和腹腔内疯狂翻滚、撕裂!鲜血如同爆裂的水囊,在瞬间变得浑浊的溪水中晕开大片大片的猩红,三名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便诡异地扭曲、塌陷下去,溪水迅速被染红。

“医护兵!快来啊!”一名被钢珠削断了右小腿的鬼子一等兵山田,拖着裸露的骨茬和流出的肠子,在冰冷的溪水中绝望地爬向岸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他的手指颤抖着,眼看就要触碰到轰飞到岩石背阴处急救包上的白色绑带——

“咔嚓!”一声轻微的、仿佛枯枝折断的脆响响起。

他身下,一颗伪装成普通鹅卵石、毫不起眼的“石头”,其内部的微型热敏传感器感应到了人体温度的骤然靠近和变化,无声的指令在毫秒间完成。

“轰!!!”

定向破片雷的恐怖威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七百颗钢珠如同被精准控制的金属风暴,以预设的60度向前方扇形区域激射!三名不顾一切扑过来救援山田的鬼子兵,瞬间被这泼天的钢珠雨笼罩!

噗嗤!噗嗤!噗嗤!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入肉声连成一片!冲在最前的军曹胸口如同被霰弹枪近距离轰中,瞬间出现十几个喷溅着血雾的孔洞,心脏在瞬间被搅碎。

他身后的两名士兵,一个被钢珠削飞了半边脸颊,眼球连着视神经挂在血糊糊的脸上,另一个则被数颗钢珠贯穿腹部,肠子混合着血水从巨大的创口涌出,他徒劳地用双手去捂,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神迅速涣散。

侥幸未被这波死亡风暴波及的伍长龟田三郎,此刻正蜷缩在几具尚有余温的战友尸骸堆后,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极致的恐惧让他膀胱失禁,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混合着冰凉的溪水和浓重的血腥味。

他牙齿咯咯作响,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染血的溪畔,浑浊的水流下,似乎有一点微弱的蓝光在脉动。求生的本能驱使他颤抖着伸出刺刀,小心翼翼地将那发光物从淤泥中挑起,水花滴落,那赫然是一朵用蓝色珐琅精心烧制的木槿花!

然而,在这象征着纯洁与坚韧的花朵中心,花蕊的位置,却嵌入了一枚小巧的遥控起爆器。更让龟田魂飞魄散的是,那起爆器上闪烁的蓝点,连着两根红蓝线插入了拳头大的花蕾中!

远处的山崖上,穿着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干净的小号军装,年仅十二岁的金小胖放下了沉重的望远镜,稚嫩的脸上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超越年龄的坚毅和刻骨的仇恨。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精巧的引爆器,郑重地交到身边一个更小的、大约七八岁的男孩手中。

男孩眼神清澈,带着对兄长的绝对信任,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滋啦——轰隆!!!”

龟田伍长脚下那片看似平静的溪畔淤泥,毫无征兆地猛烈向上隆起、炸裂!巨大的火球裹挟着泥浆、碎石和龟田残缺的肢体冲天而起!那朵致命的珐琅木槿花,在爆炸的烈焰中瞬间汽化,如同一个残酷的隐喻,象征着侵略者妄图玷污这片土地所付出的血之代价。

晨光熹微,带着潮湿的薄雾在罗汉松密集的针叶上凝结成晶莹的水露,缓缓滴落。

一支隶属于第11师团的工兵小队,正踩着泥泞不堪、布满昨夜激战痕迹的脚印,疲惫不堪地折返临时营地,带队军曹长岛信夫,这个从日俄战争旅顺口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此刻却显得格外紧张。

他手中紧攥着一支明治三十七年制的古董探雷针,黄铜探盘,木制手柄,形似怀表。这种老掉牙的装备,本是用来对付俄军在旅顺要塞布设的简陋压发地雷,此刻在朝鲜这诡谲复杂的山地丛林里,显得如此笨拙而可笑。

“哼,朝鲜人?不过是些会用土地雷的土耗子!”长岛为了提振士气或者说掩饰内心的不安,故作轻蔑地一脚踢开半掩在泥土中的一个破旧陶罐,那是黑龙军战士们故意遗留的假目标,里面空空如也。

新兵松本友哉,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入伍不到两个月的农家子弟,突然指着前方一处岩壁上凸起的、虬结的树根,声音因紧张而尖利:“前辈!快看!这里有凿痕!很新!”

十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聚焦,在腐殖土和苔藓覆盖的岩缝根部,几道清晰的人工开凿痕迹隐约可见,楔形的凹槽,边缘锐利!这正是小日子陆军工兵学校教材里重点标注的,触发式踏板地雷的典型布设特征!

长岛信夫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得意而残忍的冷笑,仿佛识破了对手拙劣的伎俩,“哟西!果然是土耗子的把戏!”他迅速从腰间的牛皮挎包里掏出一支保养得锃亮的鲁格p08手枪,这是他作为老兵的骄傲,枪口稳稳地对准了凹槽边缘的岩石:“都退后!保持距离!这是朝鲜人设的踏板雷,我来处理……”

话音未落!

“嘶——!”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摩擦声响起!一根混在松针和苔藓里、细若蛛丝却坚韧无比的碳纤维绊线,被长岛向前试探性小迈步时无意间触碰到!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所有鬼子工兵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

他们下意识地循声抬头望去——

头顶五米高的红松树干处,毫无征兆地剧烈簌簌作响!一块精心伪装、与树皮颜色纹理完全一致的“树皮”猛地崩裂开来,一股刺鼻的青烟正嗤嗤地喷涌、翻滚着下坠而来!

当所有鬼子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踏板雷吸引时,真正的杀机,早已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他们的头顶!

“轰隆!!!”

震天动地的巨响彻底撕裂了山林的宁静!三十斤黑火药混合着上千枚生锈铁钉、破碎瓷片和碎石,在鬼子头顶两米处被猛烈引爆!狂暴的冲击波首先将粗壮的红松拦腰炸断!燃烧的木屑、锋利的铁钉瓷片、滚烫的碎石,如同来自地狱的金属风暴,伴随着炽热的烈焰,向着下方目瞪口呆、无处可逃的鬼子工兵倾泻而下!瞬间将他们笼罩在毁灭的死亡之雨中!

三日后深夜的第11师团临时联队部,联队长野村正雄的指挥部设在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里,褪色的不动明王壁画在摇曳的煤油灯光下显得狰狞而诡异,壁画上怒目圆睁的神只,其视线仿佛正穿透时空,冷冷地注视着供桌上摊开的作战地图。

地图上,代表茂山郡的红色圆圈被层层叠叠的蓝色箭头包围,象征着巨大的压力。

“滴滴滴…哒哒…滴滴滴…”

供桌上的无线电机突然发出急促而紊乱的电流噪音,打破了庙内死一般的沉寂,通讯兵石原少尉捧着刚刚接收到的电报纸,脸色惨白如纸,捧着电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仿佛那张薄薄的纸片重若千钧。

电报纸上,是第7搜索小队发来的最后一份断断续续的求援讯号,电文的结尾,几个摩尔斯码字符被黏稠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渍死死黏在了发报键上,形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污迹。

“西侧…高地…请求…炮火…支援…我们被包围…到处都是…枪声…他们…在树里…”石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八嘎!!”野村正雄如同被激怒的棕熊,猛地拔出军刀,一刀劈断了神龛前垂挂的破烂布幔!香炉被刀风带倒,冰冷的香灰扑簌簌地洒落在染血的电文上,瞬间将那片血渍晕染开,形成一片诡异而刺眼的灰红色旋涡,如同不祥的预兆。

“西侧高地!那是我们的退路!所有预备队!立刻!马上!给我压上去!把第7小队救出来!把那些该死的朝鲜老鼠碾碎!”野村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上标注的西侧高地,仿佛要将那里瞪穿。他抓起望远镜,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庙门,冲到寒风凛冽的悬崖边,试图看清高地的情况。

凛冽的山风灌入,吹得煤油灯疯狂摇曳。野村将冰冷的目镜死死贴上眼眶,镜头在弥漫着淡淡晨雾的高地上焦急地扫视。

“砰!”

一声熟悉而致命的脆响,几乎就在耳边炸开!滚烫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猛地溅满了野村的望远镜目镜!他惊骇地侧头,刚才还跪在旁边、紧张记录战损报告的少尉参谋渡边,此刻已软软地瘫倒在地,他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炸开!

红白相间的液体和碎骨呈放射状喷洒在冰冷的地面和供桌上,溅了野村满身满脸,渡边手中紧握的钢笔,在染血的电报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无意义的墨迹。

透过被鲜血完全糊住的望远镜镜片,野村正雄的视野一片猩红模糊,他发疯般地用袖子擦拭目镜,透过那层粘稠的血膜,他终于在千米外一处山坡的松林边缘,捕捉到了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那人的步伐诡谲得完全超越了人类的认知,前一步还在稀疏的晨光里拖着细长的影子,下一步就完全融进了背光处嶙峋山岩的深邃裂隙之中,仿佛林间的山魈精怪,在虚实的光影界限间随意穿梭,飘忽不定。

“第三中队!包抄那个山坳!给我抓住他!要活的!我要把他剥皮抽筋!”野村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调,他手中的军刀疯狂地挥舞,指向那个幽灵般身影消失的方向。

两个满编的鬼子步兵小队,在军官的驱赶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呈钳形攻势,嗷嗷叫着扑向那片可疑的山坡。

后方临时架设的火炮发出沉闷的怒吼,炮弹呼啸着砸向松林,将晨雾炸出团团翻滚的黑斑,碎裂的松针和木屑如同雨点般落下。

当作为先锋的鬼子兵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冲上光秃秃的山脊时,除了被炮弹掀翻的焦黑泥土、折断的树木和呛人的硝烟,山坳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棵被爆炸波及、树皮被掀开大半的巨大红松树干上,深深地嵌着半截黄澄澄的弹壳。

一名眼尖的曹长用刺刀费力地将它撬出,弹壳底部,清晰地镌刻着一行冰冷的数字:3414,这个编号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烙印在每一个鬼子兵的心头,让他们不寒而栗。

“报告联队长!山坳……没有发现敌人……只找到这个……”无线电里传来前锋小队沮丧而困惑的报告。

野村正雄刚要破口大骂,无线电的电流声突然被一阵刺耳的杂音覆盖,紧接着,一个清脆、稚嫩、甚至带着点童真,却用极其标准、带着东京山手线口音的日语唱出的童谣,清晰地传入了野村和指挥部所有人的耳中:“花见花开七瓣落,一瓣一魂归故国……”

歌声空灵、飘忽,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彻在脑海深处,这诡异的童谣在山野间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八嘎!是谁?!给我找出来!”野村对着浑身打颤的鬼子兵怒吼道,似乎只有愤怒才能压住那内心冒出的恐惧。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部下的搜索报告,而是骤然从山脚下谷地传来的、如同爆豆般密集的枪声!其间还夹杂着鬼子兵惊恐绝望的日语惨嚎和指挥官歇斯底里的命令声!

野村猛地扑到悬崖边,不顾一切地用沾满渡边鲜血和脑液的袖子擦拭望远镜镜片,当他终于勉强看清谷底的情形时,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谷底正在疯狂逃窜、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般的部队,赫然是原本应该在二十里外执行侧翼警戒任务的新兵中队!

望远镜的视野里,仓皇奔逃的鬼子新兵背后,那土黄色的军装上,一个接一个的爆出巨大、刺眼的猩红色樱花!哦,不!那根本不是花,而是被大口径狙击步枪子弹从背后命中后,军装被高速旋转的弹头撕裂、翻滚、搅动,混合着喷溅而出的血肉,在背上炸开的、边缘呈放射状的恐怖创口!远远望去,就像绽放了一朵朵用生命和鲜血浇灌的死亡之花!

孙晓的狙击组和精准火力小组,如同最高明的猎手,正冷静地将这群惊慌失措的猎物,驱赶向预设的死亡陷阱!

幽深的地底岩洞潮湿阴冷,唯有巨大的全息投影沙盘在粗糙的岩壁上投映出幽蓝色的光晕,将整个咸镜北道的山川地貌、敌我态势清晰地勾勒出来,代表鬼子师团主力动向的猩红色光斑,如同滴落在蓝布上的污血,正顽固地试图向茂山郡四周扩散。

纪沧海静静地伫立在沙盘前,他修长的手指悬停在那些代表着鬼子向外扩散触角的猩红光斑之上,指尖仿佛凝聚着千钧之力,只需轻轻落下,便能决定万千生灵的命运。

李雨菲的指尖在虚空中优雅而迅捷地轻划,沙盘上的图像随之变化、放大、聚焦,当纪沧海的目光锁定茂山郡外围时,沙盘上顿时浮现出三条如同血管般搏动闪烁的红色神经脉络。

“就还剩下鬼子在城外的三个大型聚集点了,”李雨菲的声音清冷而精准,如同冰珠落玉盘,“第6师团的野战医院,伪装得很巧妙,藏在白桦林深处,利用天然岩洞扩建,入口有重兵把守,伪装网覆盖,第9师团的弹药库核心区,设在那片被他们强行迁走村民的朝鲜族村落里,外围民房住着他们的士兵和抓来的朝鲜民夫,核心仓库在地下,入口在最大的那间瓦房灶台下。”

“至于第11师团……”李雨菲的影像泛起细微的数据涟漪,一个被特别标注的点位在沙盘上高亮,“他们的指挥部机动性较强,但辎重队和备用火炮阵地,目前就锚定在茂山郡西南十五里,那个叫‘野狼沟’的山坳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但也……是个绝好的口袋。”

沙盘上,代表“野狼沟”的位置被一个闪烁的红色圆圈牢牢套住。

晨雾,如同鬼魅般再次从山谷和林间升腾而起,虽然远不及“迷雾之殇”那般浓稠致命,却也足以让所有经历过图们江地狱的鬼子兵瞬间汗毛倒竖,神经绷紧到极致,溃败下来的鬼子残兵,如同丧家之犬,在弥漫的硝烟和这该死的薄雾中狼奔豕突。

“轰隆!”

诸葛川亲自指挥的爆破分队,在茂山郡东侧的山脊上精准地引爆炸药,巨大的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腾起的尘土和烟柱恰好遮蔽了溃兵们西撤向茂山郡的最佳路线,被爆炸和狙击驱赶得晕头转向的鬼子工兵和残存的步兵,慌不择路,只能挥舞着刺刀,疯狂地劈砍拦路的荆棘和藤蔓,试图向北坡较为安全的针叶林地带逃窜。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被砍断、倒伏在地的朽木树干上,用熬制的松脂,巧妙地黏附了一层薄薄的、遇空气极易自燃的磷粉,当溃兵们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地踩过第七根这样的朽木时——

“呼啦!”

幽蓝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沾满泥水的裤脚、鞋帮上猛地窜起!磷火遇湿气反而燃烧更烈,粘附性极强!惊恐的惨叫声瞬间划破山林!火苗顺着布料飞速蔓延!顷刻间,半个中队的鬼子兵变成了在泥地上疯狂翻滚、拍打、哀嚎的人形火炬!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恶臭,凄厉的叫声令人头皮发麻。

“八嘎!不能往北!那是陷阱!往南!冲过溪流!进茂山郡!”联队长佐藤大佐目眦欲裂,挥刀狠狠劈开一道燃烧的火墙,声嘶力竭地试图重整队伍。

然而,他并不知道,或者说恐惧让他失去了判断,北坡的针叶林虽然燃起了磷火,但南撤的道路,那片看似空旷、通向茂山郡安全区的溪谷地带,才是孙晓的狙击组和火力支援组早已张开、等待多时的死亡猎场!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轰!”

此起彼伏的枪声和爆炸声,如同死神的交响乐,从溪谷两侧的山坡上、岩石后、甚至看似平静的树冠中骤然炸响!精准的点射收割着暴露的目标,短促的机枪扫射封锁着溃逃的路径,偶尔一声沉闷的榴弹爆炸,则将试图集结的小股鬼子彻底炸散。

溃败彻底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纪沧海看着鬼子伸出茂山的触手被一只只剪断,正思考着后续的作战计划。

“队长!郑海龙那家伙从我这骗走了5000轮训过的黑龙军不还了,我这还剩下5000,你们的轮训速度能不能快一点,我这主力部队都凑不齐啊。”朱云飞像是被抢了水果的小朋友告状一样,喋喋不休的开始吐槽郑海龙多么没人性。

“黑龙军都是经受过考验的革命队伍,怎么会留在那不回来?”纪沧海有些无语,这可是黑龙江的底牌啊,这东西放出去还能有收不回的时候?

“额,郑海龙那孙子给去支援的黑龙军说龙国的国王是你,只是不到公开的时候,在龙国和东三省是一样的,都是人民军队。”

“……”纪沧海不想评价,挖墙脚挖自己人的,郑海龙缺人也是缺疯了。

“而且他还发房子,发3倍薪酬,发……发媳妇!!”朱云飞愤怒的咆哮道,他已经不想评价龙国的挖人劣迹了,他的300屯长也一个没回来,那就是个无底洞。

“行啊,他那也确实缺人,就这样吧,你那还多少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纪沧海捅了捅嗡鸣的耳朵,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朱云飞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火气和笑意,“营房里还蹲着一万头小狼崽子呢!天天被那些个老兵的战利品和故事刺激得嗷嗷叫,眼珠子都是红的!恨不得现在就冲过鸭绿江来啃鬼子的骨头!这帮犊子,再憋下去,我怕他们把营房给拆了!”

岩洞里很安静,朱云飞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回荡着,纪沧海原本凝视沙盘的冷峻面容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将翘在简陋弹药箱办公桌上的腿放了下来,靴跟轻轻磕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略作沉吟,纪沧海的声音平静无波,“云飞啊,把剩下那一万名新兵都带过来吧。”

频道那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朱云飞压抑着兴奋的确认:“真的?队长!全部带过来去?”

“全部。”纪沧海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是时候让他们见见真正的世面了,光在营房里听故事,练不出铁血,告诉宋子健和谭荣堂,让他们两个带队过来。我要看到这群狼崽子,用鬼子的血,淬出锋利的獠牙!”

千里之外的黑龙江西大营操场上,一万名穿着崭新灰蓝色军装、背负着汉阳造的新兵,如同标枪般挺立在夏日的骄阳下,汗水顺着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滑落,砸在滚烫的泥土上,瞬间蒸腾起微小的白烟。

他们怀中的钢枪还泛着新刷桐油的味道,但枪口雪亮的刺刀尖上,已隐隐凝出一层森冷的、渴望着杀戮的寒芒。

朱云飞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手中高高举起一柄镶金嵌玉、华丽非凡的将官刀——那正是藤田勇溃败时遗落的佩刀!刀身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刀尖上,赫然挑着一张泛黄、脆弱却承载着无尽屈辱的纸,那是《马关条约》关键条款的抄本!

“小子们!知道为什么每天让你们背一遍《马关条约》吗?”朱云飞的吼声如同炸雷,在空旷的操场上空回荡,震得新兵们耳膜嗡嗡作响,“因为这是咱老祖宗的血泪!是压在所有华夏儿郎脊梁骨上的耻辱碑!”

他猛地将刀尖指向东方,仿佛要刺穿千山万水,直抵朝鲜半岛!

“都说十世仇尤可报,我不想等十世,你们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狂暴的力量,“你们是窝窝囊囊的活下去,慢慢的淡忘祖宗的仇恨?还是把复仇的重任交给下一代,让他们去报?还是……”

“杀!杀!杀!!!”一万个年轻的喉咙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声浪如同狂暴的飓风,席卷了整个营地,直冲云霄!那冲天的杀气,让盘旋在营地上空的几只老鸹都惊恐地扑棱着翅膀,仓皇逃窜。

少年们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那是被国仇家恨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侵略者的怒火!

当最后一支被打得丢盔弃甲、建制崩溃的鬼子中队,如同惊弓之鸟般仓皇逃进茂山郡那高大却显得无比脆弱的城墙时,纪沧海独自一人,孑然立于城外最高的山巅之上。

脚下,翻涌的灰白色雾气如同溃败的敌潮,正被茂山郡如同巨兽大口般的城门缓缓吞没。极目远眺,咸镜北道的层峦叠嶂在渐起的暮色中蜿蜒起伏,如同凝固的墨绿色波涛,一直延伸到天际。

凛冽的山风卷起他黑色大氅的下摆,猎猎作响,如同招展的死神旌旗。

此情此景,一股苍茫浩荡之气自胸中油然而生,他不禁想起当年在泰山之巅俯瞰群山时,曾反复吟诵的那句杜工部的千古绝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莽莽群山,这万里河山,这无数英魂为之浴血奋战的故土家园,终将在侵略者的尸骸与血泪之上,迎来崭新的黎明。

而茂山郡,这座被绝望和恐惧塞满的安全区,不过是下一个巨大坟场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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