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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是从后半夜开始发疯的。

长江中游的天像是被谁捅穿了底,墨汁般的乌云沉甸甸压着四野,从远处看去,雨水不是落下,而是天河倒灌般倾泻,砸在泥地上噗噗作响,溅起浑浊的水花。

远处河道传来沉闷的呜咽,那是河水在迅速膨胀、咆哮,酝酿着灭顶之灾。

天刚蒙蒙亮,官道已被泡得稀烂,一队沉默的人马冲破雨幕疾驰而来,马蹄踏在泥浆里,发出沉重的噗嗤声。

当先两骑,正是宋子健与谭荣堂,宋子健身上一件半旧的靛蓝箭袖已被雨水浸透成深黑,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肩臂硬朗的线条,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滚落。

他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目光穿透层层雨帘,死死钉在远处低洼处赵家洼那片黑压压的屋顶上。

谭荣堂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啐了一口:“日他姥姥个腿的!这雨再这么下,神仙来了也白搭!赵家洼那群死孩子,再不挪窝,全得喂王八!”

宋子健没吭声,只是猛地一夹马腹,坐骑嘶鸣一声,加速冲向那片在风雨飘摇中显得格外脆弱的村落。

两千名黑龙军士兵紧随其后,清一色的玄色短打,外罩油布蓑衣,腰间牛皮武装带上整齐地别着德制驳壳枪枪套,沉默得像一群在雨中移动的铁碑。

没有长枪大炮的张扬,只有腰间枪套里露出的冰冷握把和身上那股子经历过血火淬炼的沉凝煞气,在滂沱大雨中无声地弥漫开来。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树下挤满了人,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脸上刻着常年劳作的沟壑和此刻深入骨髓的恐惧与麻木,浑浊的雨水顺着他们枯草般的头发往下淌,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被搀扶着,站在最前面,浑浊的眼睛望着疾驰而来的军马,只有惊恐,没有信任。

“吁——!”

宋子健勒住马,高大的战马不安地刨着泥水,他翻身下马,溅起的泥点甩到最前排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裤腿上,那妇人瑟缩了一下,把孩子抱得更紧。

“乡亲们!”宋子健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上游堤坝眼瞅着扛不住了!大水说话就到!都别愣着了,收拾点紧要东西,跟着我们的人,马上撤!往东边高地走!不愿意留在这的也可以跟着我们去东三省,那儿地广人稀,去了那边,有地种,有屋住,黑龙军管你们活路!”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就炸开了锅。

“走?往哪儿走啊?祖坟都在这儿埋着呢!”一个干瘦的老头捶着胸口,声音嘶哑,满是皱纹的脸因激动而扭曲,“走了,祖宗在地下都不安生!”

“官爷,您行行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颤巍巍地往前挪了两步,几乎要跪下去,被旁边的士兵眼疾手快地架住,“咱庄稼人,离了这地,离了这窝,那就是没根的浮萍啊!大水…大水兴许冲不到咱这儿呢?往年也有大雨,不都挺过来了么?”

“是啊是啊,”人群嗡嗡地附和起来,恐惧被一种更深的、对未知迁徙的茫然和根深蒂固的守土执念压倒。

“房子塌了还能再盖,地淹了…地淹了水退了还能接着种啊!”

“水淹过的地,庄稼还长得好呢!”

“官爷,您看看这天,雨这么大,拖家带口的怎么走?孩子淋病了咋办?”一个抱着婴孩的汉子愁眉苦脸。

谭荣堂的火爆脾气腾地就上来了,他一步跨到人群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挥,雨水被他甩出一道扇形:“挺过来?放他娘的屁!老子刚从上游下来!那水头都他妈快赶上城墙高了!还搁这儿做白日梦呢?等水冲到你脸前边,哭都找不着调!命都没了,还管个逑的祖坟?东三省咋了?饿不死你们!黑龙军说话算话!”

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可这雷霆之怒,砸在麻木和固执的坚冰上,只换来一阵畏缩的沉默和更加瑟缩的眼神,几个老者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目光越过谭荣堂,望向村子深处那座小小的龙王庙,仿佛那是唯一的指望。

宋子健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刀锋,他不再看那些哀求、麻木、固执的脸,目光扫过人群后面几个探头探脑、眼神闪烁的精壮汉子,那是村里有名的几个泼皮无赖,平日里偷鸡摸狗、横行乡里,此刻也混在人群里,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看热闹神情,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执行方案b,早就说了,劝不是我的风格。”宋子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身后肃立的黑龙军士兵耳中,“堂堂,我带走200人,剩下的你分队去其他村,好生劝劝那些个富家大户!”

他一扯缰绳,调转马头,不再理会身后瞬间爆发的更大声的哀求、哭喊和咒骂,连着5个村子都是这德行,他已经懒得好言细语了,驾的一声,冲入更加密集的雨幕中,方向直指赵家洼几里地外的镇子。

谭荣堂狠狠瞪了那群顽固的村民一眼,骂了句“一群榆木疙瘩”,转身带人冲入村内。

镇子叫三河堡,因三条小河在此交汇而得名,此刻,三条小河早已没了温顺的模样,浊浪翻滚,咆哮着冲击着年久失修的堤岸。

镇子里同样一片愁云惨雾,但比起赵家洼的彻底闭塞,这里多了几分市井的混乱,仿佛末世前的狂欢。

镇东头,福满堂赌坊的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压过了窗外的风雨。

骰子在粗瓷大碗里叮当作响,牌九拍在油腻的桌面上啪啪有声,赢钱的狂笑与输钱的咒骂、哀求交织在一起,劣质烟草的烟雾浓得化不开。

赌坊老板钱串子,一个脑满肠肥、脖子上挂着根小指粗金链子的家伙,正腆着肚子在几张赌桌间巡视,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假笑,小眼睛滴溜溜转着,盘算着今日的抽水。

镇西头,春香院的朱红灯笼在风雨中凄惶地摇晃着,楼内丝竹管弦声带着一种强撑的靡靡之音,龟公尖细的吆喝和老鸨故作娇嗲的迎客声断断续续,几个浓妆艳抹、面带倦容的女子倚在二楼栏杆后,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倾盆的雨。

突然——

“轰隆!”

福满堂赌坊那两扇厚重的、雕着财源广进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门栓断裂,木屑纷飞!巨大的声响瞬间盖过了所有喧嚣。

赌坊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动作、声音齐齐僵住,钱串子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小眼睛惊恐地瞪大。

门口,风雨灌入,一群玄衣人如同地狱里冲出的煞神,堵住了所有出路,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蓑衣和面无表情的脸往下淌,腰间驳壳枪的枪套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落,眼神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正是宋子健。

“军……军爷?”钱串子腿肚子发软,强撑着挤出谄媚的笑,颤巍巍地迎上来,“您几位这是……有何贵干?小店小本经营……”

宋子健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那些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赌徒和打手身上,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扎进每个人耳朵里:“三河堡所有赌坊、窑子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捆了!”

“是!”身后的黑龙军士兵齐声应诺,声如炸雷。

没有多余的废话,玄色身影如虎入羊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对付这些欺软怕硬的地痞流氓,如同砍瓜切菜。

反抗?刚有人亮出匕首,就被一枪托砸在手腕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惨嚎刚起就被堵了回去。

想跑?门口、窗户,全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

一阵哭爹喊娘,鸡飞狗跳,仅片刻功夫,福满堂连同附近几家赌坊、窑子里的人,从老板、打手到常驻的泼皮混混,足足三百多号人,全被粗麻绳捆了个结实,像一串串待宰的猪猡,在黑龙军士兵冰冷的押送下,跌跌撞撞地被驱赶着,拖进泥泞的雨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镇子中央方向走去。

钱串子被两个士兵反剪着手臂,粗麻绳勒进了肥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金链子在泥水里拖曳着。

他哭喊着:“军爷!军爷饶命啊!小的……小的犯了哪条王法啊?小的有钱!孝敬军爷!放了我吧!”

回应他的,只有士兵沉默冰冷的推搡和打在身上的枪托。

赵家洼村西头,最大的宅院,青砖黛瓦,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耕读传家的匾额,这里是赵家洼乃至附近几个村子最大的地主,赵守仁赵老太爷的宅邸。

内堂,檀香袅袅,赵守仁穿着绸缎长衫,端着青花盖碗,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他年过六旬,保养得宜,面皮白净,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里透着精于算计的沉稳。

管家垂手侍立一旁,“老爷,外头……外头闹得厉害啊,那伙当兵的,凶神恶煞似的,挨家挨户撵人走呢。”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赵守仁眼皮都没抬,吹了吹茶汤,呷了一口:“慌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一群丘八,懂什么?大水?哼,我赵家在这洼里住了七代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宅子,这地基,是老祖宗请高人看过的风水,固若金汤,再说,”他放下茶碗,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人走了,地怎么办?今年的租子还没收齐呢,佃户都跑了,谁给我种地?谁给我交租?”

管家诺诺称是,心里却七上八下,正说着,前院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紧接着是门房惊恐的尖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轰——哗啦!”

赵家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竟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生生撞开了!门轴断裂,门板歪斜着倒下,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赵守仁手一抖,茶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绸裤,他霍然起身,脸上血色褪尽,惊怒交加:“谁?!大胆!”

烟雨泥泞中,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当先踏入,雨水顺着他铁塔般的身躯往下淌,每一步都踏得庭院青石板上的积水四溅,正是谭荣堂。

他身后,跟着一队杀气腾腾的黑龙军士兵。

谭荣堂环视这雕梁画栋、与外面破败村落格格不入的庭院,咧嘴露出一丝狞笑,大步流星走到堂屋门口,雨水从他蓑衣上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迅速洇开一片污迹,四散的黑龙军冲进屋内一阵翻找打砸,和抄家的架势似的,不一会一名黑龙军小跑到堂屋递给谭荣堂一打纸张。

他看也不看惊怒的赵守仁,蒲扇般的大手摆了摆那一打纸张——正是赵家洼及附近田地的田契地租!

他“啪”地一声,将这卷浸透了无数佃户血汗的纸卷,重重拍在赵守仁面前的紫檀木八仙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壶盖都跳了起来。

“老棺材瓤子,看清楚了!”谭荣堂声如闷雷,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这是你的命根子!现在,给老子选!是带着这些擦屁股都嫌硬的玩意儿,麻溜地滚去给我逐家逐户的劝人去高坡,还是……”他猛地俯身,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几乎凑到赵守仁鼻尖上,铜铃般的眼睛里凶光毕露,“留在这儿,等着大水给你这固若金汤的宅子冲个稀巴烂,抱着你的田契地租,一块儿去喂鱼虾王八,当个水底下的富家翁?!”

赵守仁被谭荣堂的凶悍气势和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骇得连连后退,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管家更是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体如筛糠。

三河堡中心的口袋公园,此刻成了临时的劝降场。

三百多个被捆成粽子的地痞流氓,在冰冷的雨水里瑟瑟发抖,挤成一团,他们身上沾满泥浆,脸上青肿带伤,早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只剩下惊惧和茫然。

黑龙军士兵持枪环伺,冰冷的枪口和眼神让他们如坠冰窟。

宋子健坐在口袋公园旁边的一个石墩子上,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滑落,屁股凉丝丝的,他脚下,踩着一个人,正是那个金链子被泥水糊住的赌坊老板钱串子。

钱串子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脸埋在泥水里,宋子健的军靴就踏在他肥厚的脊背上,微微用力,便能听到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

“都听好了!”宋子健的声音不大,却像带着冰碴子,清晰地钻进每一个地痞混混的耳朵里,“你们这群渣滓,往日里欺男霸女,作恶多端,按老子的脾气,全该扔河里喂鱼,给这大水添点荤腥!”

人群一阵骚动,恐惧的呜咽声响起。

“不过,我想当个好人!”宋子健话锋一转,脚下又碾了一下,钱串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现在,老子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也是你们这辈子唯一一次干人事的机会!”

他抬手指向雨幕中的屋舍:“去!挨家挨户,给我劝!劝镇子里的人收拾东西,撤到山上去,回头我会派人查,有一户不撤,留在镇子里的,我就随机杀你们一个人,如果有三百个没撤的,省的我数数了,你们直接就不用活了,听明白了吗?哦,不要想着跑,我的人会跟着你们,敢跑的直接毙了,不信就试试,试试就逝世。”

他被自己的冷幽默惹笑了,只是这笑声在风雨中格外瘆人,“我很期待最后能剩下多少人哦!”

现场一片死寂……

片刻后,如同沸油里滴进了冷水,整个口袋公园炸开了锅!

“我去!军爷!我去劝!我舅姥爷就住镇东头!”

“刘二狗!刘二狗家我去!那是我本家!”

“王寡妇!王寡妇最怕我!我去说她准听!”

“军爷开恩啊!我一定劝!我拼了命也劝!”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往日的惰性,这些平日里只会作恶的渣滓,此刻为了活命,爆发出了惊人的热情和口才。他们被黑龙军战士解开绳索,在他们全程陪同监督下,如同被放出笼子的饿狼,红着眼,争先恐后地扑向镇子的每一户人家。

与此同时,赵守仁和其他几个被请到晒谷场的地主乡绅,个个面如死灰,在士兵的陪同下,也哆哆嗦嗦地走向各自熟悉或有威信的佃户、族人家里。

赵守仁手里紧紧攥着那卷湿漉漉的田契,仿佛抓着救命稻草,又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老……老赵叔?您……您这是?”一个老佃户看着突然登门、被士兵护送着的赵守仁,惊得说不出话。

赵守仁看着眼前这破败的茅屋,再看看身后士兵冰冷的眼神,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恐惧攫住了他。

他哆嗦着嘴唇,抖开那卷田契,声音干涩发飘,带着哭腔:“老……老五啊……听……听东家一句……收拾……收拾东西……跟军爷走……去东边……地……地契我给你带着……到了那边……租子……租子好说……好说……”他语无伦次,往日里说一不二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卑微的哀求。

那老佃户看着赵守仁这副从未有过的狼狈相,又看看他手里那卷平日里能决定自己生死的田契,再看看门口持枪肃立的士兵,浑浊的老眼里先是震惊,随即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最后猛地一拍大腿:“走!东家都这么说了,还等啥!娃他娘!快收拾!”

类似的场景在赵家洼和其他村子的各处上演。

地痞流氓们可没乡绅那份“体面”,他们连威胁带恐吓,拍门砸窗,鬼哭狼嚎:

“三婶子!快开门!再不走真喂鱼啦!那水头比山还高!军爷说了,不走的一律当水匪论处,就地格杀!”

“李老蔫!你他妈还磨蹭啥?等着给你那破房子当孝子啊?快滚出来!老子好不容易求来的活命机会!”

“王大脚!你儿子在镇上赌坊欠的印子钱还想不想赖了?赶紧滚蛋!再他娘的不出来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家?”

恐惧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生死关头,当平日里最惧怕的凶神都哭爹喊娘地来劝逃命,当高高在上的东家老爷都拿着田契低声下气地哀求,当黑龙军士兵沉默而高效地开始帮助收拾、搬运,甚至强行架起那些腿脚不便的老人……长江中游这次水灾爆发点的各个村落城镇,那层由麻木、固执和乡愁凝结成的坚冰,终于被这粗暴而有效的方式,硬生生凿开了裂缝!

哭喊声、叫骂声、催促声、孩子的啼哭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取代了之前的死寂。无数顶破斗笠、蓑衣在泥泞的村路上涌动,汇成一股绝望中挣扎求生的洪流,在黑龙军士兵的引导和保护下,艰难地逆着风雨,向附近唯一的一处指定高地撤离点涌去。

就在这混乱的迁徙刚刚拉开序幕时,一队人马踩着泥泞,气喘吁吁地冲到了镇中央,为首一人,穿着七品鹌鹑补子官袍,正是本县的县令王明远。

他官帽歪斜,官袍下摆溅满了泥点,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愤怒,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衙役,显然是刚刚收到消息后勉强集结起来的队伍。

“反了!反了天了!”王县令一眼看到村中鸡飞狗跳、兵士驱赶百姓的景象,气得胡子直翘,指着场中大喝:“何方兵马?竟敢在此强掳百姓,冲击乡里!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本官乃本地县令!还不速速住手!”

他这一嗓子,让本就混乱的场面微微一滞,一些被强行架着走的老人和犹豫的汉子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哭喊声更大了。

“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他们逼我们走啊!”

王县令见镇住了场面,胆气一壮,带着衙役就要上前阻拦。

他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玄衣士兵,最终落在石墩上那个踩着人、身影挺拔如枪的军官身上,厉声道:“你是何人部属?可有朝廷调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

话未说完。

“唰啦——!”

口袋公园周围,以及附近负责警戒的数十名黑龙军士兵,几乎在同一瞬间,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数十支乌黑锃亮的驳壳枪被瞬间拔出枪套,拇指一顶,机头大张!黑洞洞的枪口,带着硝烟和钢铁的冰冷气息,齐刷刷地抬起,如同毒蛇昂首,森然指向王县令和他身后的衙役!

没有呵斥,没有警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金属的沉默和数十道锁定猎物般的冰冷视线。

那瞬间爆发出的、凝练到极致的杀伐之气,如同无形的冰潮,轰然席卷了整个镇子!王县令后面的话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卡在了喉咙里。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雨水浇透了都要冰冷,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僵了,他身后的衙役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有的腿一软直接瘫坐在泥水里,有的下意识就想拔腰刀,手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连刀柄都握不住。

空气凝固了,只有哗哗的雨声,和远处百姓压抑的哭泣。

宋子健这才缓缓转过头,雨水顺着他军帽的帽檐滴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王县令,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令牌非金非玉,乌沉沉的,不知是什么材质,边缘磨损得厉害,透着古旧。正面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只阴刻着三个笔力遒劲、铁画银钩的大字——黑龙令!笔画凌厉,透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铁血煞气,仿佛有千军万马蕴藏其中。

他将令牌随意地朝王县令的方向一甩。

令牌在空中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王县令脚前的泥水里,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

“捡起来,看清楚了。”宋子健的声音比这冷雨还寒,“要么,带着你的人,帮忙抬人、引路、维持秩序,把你治下的百姓,一个不少地给我送到东边高地安置点去。要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县令和他身后抖成一团的衙役,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

“就躺进棺材,让大水把你这身官皮,连同你这身骨头,一起冲进渤海湾喂鱼!”

王县令浑身剧震,看着泥水里那枚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黑龙令”牌子,又看看四周那数十支纹丝不动、随时能喷吐死亡火焰的枪口,最后对上宋子健那双深不见底、毫无人类情感波动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什么官威,什么体统,在绝对的力量和杀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他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白转青,最终,所有的愤怒、屈辱和不甘,都化作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哀鸣。他踉跄着弯下腰,颤抖着手,无比艰难地,从冰冷的泥水里,捧起了那枚沉甸甸的“黑龙令”牌子。

“下……下官……遵……遵命……”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无尽的惶恐和屈服。

时间,在死亡阴影的催逼下,残酷地流逝,风雨更急了。

当最后一批老弱妇孺,在衙役连搀带扶、甚至士兵直接马拉人背下,终于跌跌撞撞地爬上方圆几里地那道最为高耸、名为老牛背的土梁子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火把在风雨中艰难地燃烧着,橘黄的光晕照亮一张张惊魂未定、沾满泥水的脸,人们或坐或躺,挤在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下,听着脚下不远处那已经变成一片汪洋泽国的家园方向,传来河水疯狂咆哮的恐怖声响。

赵家洼、李家屯、王家窝坡和三河堡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只有偶尔闪过的惨白闪电,能瞬间照亮远方水面翻滚的巨浪和漂浮的树木、房梁碎片。

宋子健站在土梁子最高处,蓑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一切的浑黄水域,那里曾经是数千户人家祖祖辈辈生息的地方,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雨水冲刷着他冷峻的侧脸。

谭荣堂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看着下面黑压压挤在一起、劫后余生瑟瑟发抖的百姓,又看看远处那如同巨兽般咆哮的洪流,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他娘的,总算……赶上了。”

宋子健没回应,只是转身,对着肃立待命的黑龙军军官,声音清晰而冷硬地吐出两个字:

“整队。”

军官啪地一个立正:“是!”

嘹亮的集合哨在风雨中尖锐响起,散布在土梁各处警戒、帮忙安置的黑龙军士兵,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迅速收拢,列队,动作迅捷,沉默无声,泥泞和疲惫掩盖不住他们身上那股子百战精锐的彪悍气息。

百姓们被哨声惊动,纷纷抬起头,看向这支在最后关头将他们从鬼门关硬生生拖出来的队伍,他们看着那些年轻而坚毅的面孔,看着他们同样湿透、沾满泥浆的玄色军装,看着他们腰间那曾带来巨大恐惧、却也最终带来生机的冰冷武器。

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感激,在人群中弥漫。

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朝着列队的黑龙军方向,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冰冷的泥水里。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黑压压的人群,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朝着那沉默肃杀的玄色队列,深深地跪拜下去。

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在风雨中爆发开来,是庆幸,是后怕,是对失去家园的痛楚,更是对这救命之恩的无言感激,泥泞的地面上,很快跪倒了一片。

“恩人啊!”

“多谢军爷活命之恩!”

“给军爷磕头了!”

宋子健已经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片跪倒的人群,看着那些在泥水中叩拜的身影,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动容,仿佛眼前这数千人的跪拜,与路边的泥水石块并无区别。

当最后一名士兵归队,队列整理完毕,宋子健勒转马头,马鞭朝着东边沉沉黑夜的方向,干脆利落地一挥。

“走。”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雨和哭声。

没有一句多余的安慰,没有一丝居功的表示。

两千黑龙军,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调转方向。

马蹄踏在泥泞的土梁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玄色的队列如同一道沉默的铁流,迅速而坚定地融入了无边的风雨和黑暗之中,将身后数千百姓的哭喊、叩拜和那片吞噬家园的汪洋,彻底抛在了身后。

土梁上,只剩下风雨声,和这些原本必死百姓的呜咽声,以及那位捧着“黑龙令”牌子,呆立如木偶的王县令和他手下同样茫然的衙役。

王县令看着手中那枚在火把下泛着幽光的令牌,又看看黑龙军消失的方向,再看看脚下跪倒一片、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梦的百姓,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净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悲欢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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