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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由粗粝的落叶松原木搭成,饱经西伯利亚风雪侵蚀的木纹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硬光泽。

宋子健背着手立在台沿,脚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刚经历两个月地狱磨砺的黑龙军新兵,以及那四百名眼神已淬出铁色的义军老兵,正排列着方方正正的队形,接受着他的检阅。

风掠过旷野,扑打在台下数千张年轻而疲惫的脸上,却压不住那躁动的、劫后余生的热切期盼,所有人都在等待战训的综合评定。

“稍息!”宋子健的声音不高,但台下的回应确是整齐划一,唰的一声,回荡在山林间,压的风都不敢出声。

“第一轮战训,结束!”他朗声道,“积分结算结果——魁首,猎杀沙俄士兵二百八十七名,自身零战损!总积分,三千九百五十分!他们是……”他刻意拖长了调子,台下众人的耳朵都竖直了。

“徐锡麟小队!”

“轰——!”短暂的死寂后,是火山喷发般的声浪。

徐锡麟小队所在的位置成了沸腾的中心,新兵们忘情地捶打着彼此的肩膀,嘶吼着,仿佛要将这两个月积压的恐惧、艰辛和此刻喷薄的狂喜全部倾泻出来。

宋子健嘴角扯了扯,抬手压下他们的欢呼,向前一步,靴底踏在粗糙的木台上发出清晰的闷响,目光却像鹰隼般锐利地钉向他们小队。

“稍微有点成就就忘了纪律了?”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这只是战训,不是你们真正的战场,你们的军旅生涯才刚刚开始!”

台下的军阵又再次回复平静,严肃的状态,风卷过死寂的营地,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宋子健的目光却已掠过他们,灼灼地落在那四百名沉默挺立的身影上。

李钟岳脸上还带着雪窝生活的冻疮,王铁柱的手指关节粗大皲裂,孙隐眉骨那道新添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目……他们的眼神里,疲惫之下沉淀着磨刀石般的冷硬,虽然他们经历过生死,甚至死过一次,但带着其他人活下来,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责任和智慧。

“经过西伯利亚的冰,沙俄的血,还有老子亲自给你们加的料……”宋子健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字字如铁锤砸在冻土上,“你们四百个,完成了我赋予的任务!从今天起,你们算是合格的军官了——”

他又缓步走向另一侧,看着眼神已不再稚嫩,透着凶狠坚毅的黑龙军新军,有些欣慰道:“至于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骨头缝里的奶膘已经他妈被刮干净了,今天起,你们是光荣的黑龙军一员了,你们可以回去给齐齐哈尔的那些新兵蛋子骄傲的宣布,你们是黑龙军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共鸣,吼声如炸雷滚过旷野:“黑龙军!”

“黑龙军!”

“黑龙军——!”

短暂的死寂后,是四百个喉咙里迸发出的、压抑到极致又猛然爆发的咆哮!那声音嘶哑、粗粝,带着铁与血的腥气,瞬间再次压的风声喘不过气来,震得高台原木都在微微颤抖。

宋子健满意地咧开嘴,露出标志性的痞笑,手一挥:“别嚎了!新活儿来了!”他指向营地边缘,那里,另一批数量相当、穿着崭新但臃肿棉袄、脸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疲惫与懵懂的新兵,正被后勤军官引导着列队,像一群误入猛兽领地的绵羊,茫然又好奇地张望着这边肃杀的场景。

“看见没?新来的嫩秧子!”宋子健食指朝那边一撇,“一人领十五个!再给老子来一波,现在,原样!野外生存,一个月!然后,带他们去猎沙俄的狗崽子!积分规则照旧!”

宋子健指了指新军方向,“徐锡麟小队的那几个出列!”15个黑龙军战士迅速出列,列成一队小跑来到台前。

“徐锡麟,你和你的小队接替我的位置,监督管理此次培训,你们15个升格为排长,编入军官组。”宋子健顿了顿道:“今天我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算是新老交接宴,先去接你们的新队员吧,午饭后出发。”

命令下达,营地瞬间如同巨大的蜂巢被捅开。

四百名黑龙军教官,带着一身硝烟和泥泞未干的煞气,大步走向那群新来的“秧苗”。

李钟岳直接开始检查新兵身体素质,这一轮考核他势必要拿下积分第一名,王铁柱则已经挑选完了队员转身带队离开,看上去他是只挑精瘦的小个子,这和他的体型完全不符,他走在最前头像个带孩子出门的熊大,粗声大气地吆喝着:“都跟紧了!掉泥坑里可没人捞!”

“老孙,这次你们去哪儿?”李钟岳凑到孙隐身边,压低声音问,眼睛却瞟向远处那片熟悉的针叶林——他带队第一次熬过风雪、差点冻僵的背风坡。

孙隐嘴角勾起一丝笃定的弧度,目光投向另一处方向:“还用问?肯定是两个月前的营寨,熟门熟路,水源、避风处、柴火点都摸透了,带这群新兵蛋子,闭着眼都能过!”

自信如同瘟疫,在四百老兵中无声传递。

欢乐的午宴后,一支支新编的队伍,在各自队长熟稔的带领下,如同归巢的蚁群,扛着装备,信心满满地再次涌向贝加尔湖南岸那片他们曾挣扎求存的冰原与森林,脚步踏在开始松软的冻土上,带着一种“衣锦还乡”般的轻快。

营地迅速空荡下来,宋子健依旧站在高台上,望着那四百个融入林海的背影,脸上那点痞笑慢慢沉淀下去,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他忽然侧过头,对身边的李雨菲低语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野人伪装毛皮、熊类信息素诱导剂、高仿‘雪怪’脚印模具、强效驱兽粉、定向次声波发生器……已按清单配发至原黑龙军各小队的副队长。”李雨菲的声音毫无波澜,“另外,你南天门的看门虎,已经被孟庆斌空投到了预设坐标。”

宋子健舔了舔嘴唇,眼底掠过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光芒:“很好,通知给那几个副队长,‘生存考验2.0’,代号‘余威’,现在开始!让他们带着精英去给他们的老队长送温暖吧,咱这可不算是欺负新兵,这是帮助他们加速适应野外生存!告诉那些小兔崽子,谁露馅了,被抓住了,就地留在那一起跟着第二波新兵参与集训!”

李钟岳小队的老营地——那片熟悉的背风坡。

夕阳的余晖给泥泞的山坡涂上一层暗金,李钟岳指着坡下他们曾经艰难挖掘、如今又被泥雪半掩的浅坑遗迹,语气带着过来人的从容:“瞧见没?这就是现成的避风港!你们这些家伙可沾大光了,这都是前面的战友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来的。今晚先把顶棚加固,明天带你们去摸鱼,河汊子我熟!”新兵们看着自己的队长指点江山,眼中满是信赖,也跟着不紧不慢地开始清理坑洞,搬运枯枝。

突然!

“嗷——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狂暴怒意的兽吼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坡顶的枯枝被震得都有些松动。

新兵们骇然抬头,只见一头体型庞大如小山的棕熊,正人立而起,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下方营地!

“队长,发现一只巨熊?!”一个新兵吓得一屁股坐进泥坑里。

“戒备!”李钟岳厉声大吼,瞬间拔枪!但太迟了!

大熊咆哮着从陡坡上直冲而下!目标,赫然是他们刚刚清理出来的雪窝坑洞!

“轰隆!咔嚓!”

巨熊沉重的身躯加上俯冲的惯性,如同攻城槌般狠狠撞在还没来得及加固的坑洞顶棚上!粗树枝和苔藓桦树皮搭建的脆弱结构瞬间四分五裂,原木折断的脆响刺耳至极。烟尘冲天而起,几个正弯腰在坑里铺干草的新兵被兜头盖脸的碎木砸得晕头转向,惨叫着抱头鼠窜。

黑熊并没有攻击众人,见洞内没人后竟在洞顶一阵大跳,硬生生踩塌了这个避难所。破坏完后,它在废墟上暴躁踱步,不停的低吼,仿佛在说,“今晚睡泥坑吧!小崽子们!”

李钟岳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扣在冰冷的扳机上,见棕熊没有攻击队员,便没有开枪,生怕激怒了对方,他看着自己精心挑选、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老巢”在熊掌下化为乌有,一股憋屈的怒火直冲头顶。

与此同时,另一处废弃矿洞内,篝火跳跃,几条串在树枝上的冷水鱼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新兵们围坐火堆旁,听着队长孙隐讲述上次伏击沙俄运输队的“光辉事迹”,脸上满是向往。

孙隐更是得意地展示着他那双布满老茧和冻疮裂口的大手:“凿冰,陷阱,那都是技术活!待会儿吃饱了,老子教你们……”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哗啦!轰!”

矿洞深处,那片他们以为绝对安全的黑暗阴影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巨大声响!几个披着破烂兽皮、脸上涂着黑灰泥浆、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矿工野人”猛地撞开伪装在洞口的枯枝败叶,怪叫着冲了出来!他们手里挥舞的不是刀枪,而是燃烧的火把和装满刺鼻粉末的皮囊!

“乌拉!乌拉!”野人”首领——一个身材精悍的原黑龙军战士模仿着野人的语气嘶吼。

“噗!噗!噗!”

皮囊被奋力投掷、挤压,大片灰白色的、带着浓烈硫磺和石灰味道的粉末如同浓雾般当头罩下!篝火接触到粉末,瞬间爆起大团呛人的白烟和零星火星,火势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更可怕的是,粉末弥漫,沾上新兵们的脸和脖子,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传来!

“咳咳咳!我的眼睛!”

“是毒粉吗?救命啊!”

新兵们瞬间乱成一团,捂着眼睛咳嗽流泪,惊恐地拍打着身上的粉末。孙隐的反应最快,一个翻滚躲避开来,他同时嘶声大喊:“闭眼!低头!是石灰粉!别揉!不要用水冲!” 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反抗,被一群野人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通,看着辛苦猎获的食物被掠夺,野人大摇大摆的离去,一股深重的无力感和被戏耍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差点流下屈辱的眼泪。

鄂毕河支流清澈冰冷的河水下,隐约可见鱼影游弋,新兵们屏息凝神,学着王铁柱的样子,紧握简陋的鱼叉,等待时机。王铁柱站在齐腰深的水中不动如山,宛如经验丰富的老渔夫,低声传授着诀窍:“一旦看到黑影!要快!要狠!手腕发力……”

突然!

“哗啦——!”

水面猛地炸开!不是鱼跃,而是几只黑不溜秋的影子!如同水鬼般精准地抓住了新兵们小心翼翼探入水中的鱼叉杆!

“啊!水里有东西!”

“我的天呐!我的鱼叉被抢走了!”

“我的也是,这是什么鬼东西!”

惊叫声中,那几个“水鬼”猛地发力!猝不及防的新兵们被巨大的力量拽得身体前倾,顿时人仰马翻,噗通噗通接连摔倒在水中,冰冷的河水浸透棉裤,刺骨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王铁柱扭动着身子想要上前营救,也被一只鬼手抓住了脚踝,他怒吼着奋力挣扎,想挥动鱼叉的时候,发现鱼叉尾端传来一股巨力,直接将他拽的仰躺入水中。

“哈哈哈!鱼没叉到,自己倒成落汤鸡了!我早就说咱队长水性不行吧,你们还不信。”一群“水鬼”从河另一侧冒出头,卸掉脸上的伪装,摘下口中李雨菲提供的水下呼吸器,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这些家伙正是王铁柱原小队里水性最好的那一批。

他们飞快地夺过这群新军和他们老大的鱼叉,秉持着抢了就跑的理念直接玩消失,众人哈哈一笑后将水下呼吸器放入口中,又“噗通”潜入浑浊冰冷的河水中,消失不见,只留下远处河水里几个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一脸懵逼的新兵,和气得跳脚、对着河面破口大骂的王铁柱。

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巨毯,沉重地覆盖了整片西伯利亚冰原,凛冽的寒风在针叶林间穿梭,发出尖锐的呼啸,仿佛无数怨灵在哭嚎。

各个新兵营地,经历了白天的“野人”、“巨熊”、“矿工”、“水鬼”轮番蹂躏后,早已是惊弓之鸟,篝火被刻意压得很小,只提供微弱的光和可怜的热量。

新兵们蜷缩在临时抢修或重新寻找的简陋庇护所里,裹紧所有能御寒的东西,耳朵却像受惊的兔子般高高竖起,捕捉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异响。

风吹过树梢的呜咽,积雪从枝头滑落的簌簌声,甚至远处不知名野兽的隐约嚎叫,都足以让一群人瞬间绷紧身体,手不自觉地摸向身边的武器。

死寂,压抑,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呜——嗷——!”

陡然间!一声凄厉、悠长、饱含警告意味的熊嚎,不知从哪个方向撕裂了夜空!紧接着,仿佛得到了信号,四面八方,不同营地周围的密林深处,同时响起了经过扩音设备放大的、宋子健那极具辨识度的、带着戏谑和冷酷的吼声,在寒风中反复回荡,如同魔音灌耳:

“注意!注意!狼来了——喔~~!”

“喂喂!看没看到!好大一只熊——吼~~!”

“睡你麻痹起来嗨!野人爷爷查岗来了!”

“冰河里的水好喝吗?哈哈哈哈!”

声音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在空旷的冰原和林地间产生诡异的回音,根本无法判断声源。这绝非单一的喇叭,而是一张覆盖了整个训练区域的、无形的声网!

“啊!又来了!”

“在哪?熊在哪?”

“野人!野人来了!”

营地瞬间炸锅!新兵们惊恐地从窝棚里、雪坑中连滚爬爬地钻出来,有的甚至裤子都没提好,慌乱地抓起枪或工兵铲,挤作一团,惊惶失措地扫视着浓墨般的黑暗。

火被慌乱中踢起的泥水扑得明明灭灭,将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年轻脸庞映照得如同鬼魅。有拿枪执勤的哨兵胡乱地朝着黑暗处打出了为数不多的几发子弹,子弹尖啸着消失在林海雪原,只留下更深的恐惧和空荡的回响。

各小队队长的呵斥声完全被淹没在恐慌的浪潮里。

“集合!都给我冷静!是假的!是……”李钟岳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嘶哑,却被身边一个新兵失控的哭喊打断:“李教官!你听!还有爪子刨雪的声音!就在那边!好多!”

那新兵指着营地外的黑暗,篝火余光映照下,雪地上似乎真有凌乱而巨大的爪印痕迹在延伸,那是宋子健分发到各个小队副队长手中的特制模具“盖”上去的。

这一夜,无人安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仿佛潜伏着白毛野人,每一阵风过林梢都像是巨熊在逼近,恐惧如同附骨之蛆,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新兵的心底。

当第一缕惨淡的灰白艰难地刺破东方的天际线,宣告漫长噩梦般的夜晚终于过去时,精疲力竭的新兵们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营地一片狼藉,篝火早已熄灭,只有缕缕青烟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新兵们裹着被露水打湿的毯子,蜷缩在角落,脸上是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更深的惊悸。

李钟岳、王铁柱等教官顶着黑眼圈,强打精神开始整队,昨天为了躲避袭击,他们将两个小队合并到了一起。

李钟岳的目光扫过自己手下这群如同被霜打蔫了茄子般的新兵,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走到营地边缘,望向昨夜“熊嚎”声最密集的方向,那里除了被风吹乱的积雪和几行可疑的巨大爪印,空无一物。

“宋长官这次升级难度了……”他低声对身边的王铁柱说,语气复杂,“也太狠了。”

“狠点好,”王铁柱搓了搓冻僵的手,眼中却带着一丝老兵才有的明悟,“不把这帮新秧子的胆吓破,激不出他们的狠厉劲。你忘了上次咱们生存挑战完,二阶段杀敌人的时候还有尿裤的?懦夫上了真战场,死得更快。宋长官这是……用心良苦。” 话虽如此,他回想起昨夜那魔音穿脑的“熊来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队伍重新开拔,向着更陌生的区域行进,然而,魔鬼教官虽已离去,留下的“余威”却如同无形的幽灵,紧紧缠绕着这支队伍,渗入了每一次呼吸和心跳。

新兵们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一处远离水源、背靠巨大岩石的斜坡扎营,吸取了前两日的惨痛教训,他们砍伐了大量手臂粗的硬木,在营地外围紧密地插了两圈,顶端削尖,做成简易拒马。

挖掘的雪窝深而坚固,顶棚用粗木和厚雪块反复压实,值夜安排也增加到了双岗,篝火堆设在营地中心,彻夜不熄。

“这样…总该安全了吧?”一个新兵看着堪称“堡垒”的营地,小声嘀咕,声音里却没什么底气。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篝火偶尔的噼啪和风声,双岗哨兵瞪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拒马外的黑暗。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枯叶摩擦的声响,从营地侧面、靠近巨大岩石背阴处的密林中传来。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谁?!”哨兵立刻端起枪,低喝一声,心脏狂跳。

“沙沙沙…”声音依旧,没有回应。

“队长!有动静!岩石后面!”哨兵的声音带着颤音,惊醒了附近浅睡的同伴,很快,小队众人都被惊醒,孙隐提着枪快步走来。

“什么情况?”

“有东西…在岩石后面…一直响…”哨兵指着黑暗处,手指微微发抖。

孙隐侧耳倾听,那“沙沙”声还在持续,细微却固执,他眉头紧锁,难道是沙俄的探子?还是……白毛野人又摸过来了?宋子健临走前那恶魔般的笑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一班!跟我来!二班警戒!”孙隐当机立断,带着几个新兵,弓着腰,枪口指向声音来源,极其谨慎地摸了过去,其余人在后面紧张地攥紧了武器,大气不敢出。

拨开茂密的低矮灌木,手电光柱小心翼翼地扫过去,岩石背阴的积雪上,一只肥硕的雪兔正奋力刨着一个松果,那“沙沙”声正是它的爪子和积雪摩擦发出的,雪兔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惊动,嗖地一下窜入灌木丛,消失不见。

“……”孙隐和一班几个战士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却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荒诞,一场虚惊,耗费的精力却堪比一次小型战斗。

王铁柱带着几个新兵,准备再次下河捕鱼,他撸起裤腿走进水中。

“等等!王队长!”一个新兵突然惊恐地拉住他,指着不远处水面一道模糊的阴影,“你看!那…那像不像一只泡肿的尸体,会不是上次的水鬼?!”

水面波澜,光线折射,那阴影扭曲变形,确实有几分可怖。

王铁柱心头也是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鱼叉,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水鬼”突袭,虽然他大致有了猜测,但是无法确认。上次仓促遇袭时,那浑浊河水中伸出的黑不溜秋手臂,瞬间浮上脑海,难道这水下还藏着人?那群家伙又来了?他缓缓的挪移过去。

“噗呲。”鱼叉另一头的木柄被他捅入水中,水花翻滚间,赫然发现刺中的竟是一块木头。

他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拍了下那新兵的后脑勺:“瞎咋呼什么!那是块沉木!被水泡烂了漂上来了!瞧你那点胆子!”话虽如此,他自己砸冰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比平时多了几分谨慎和迟疑,目光不时扫向不远处的水面,仿佛随时会有东西破水而出。

队伍沿着一条仍被积雪覆盖的背阴林间小路行进,新兵们疲惫地坐下休息,拿出硬邦邦的黑面饼啃着。突然,一阵劲风吹过,前方十几米外一棵高大的雪松上,已经半融的千疮百孔的雪层,承受不住,哗啦一声从枝头滑落,如同小型的雪崩,扬起一片雪雾。

“敌袭——!隐蔽!”一个神经高度紧张的新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嘶吼起来,猛地扑倒在地,手里的面饼都甩飞了。

他这一嗓子如同炸雷,瞬间引爆了全队的恐慌!所有新兵,甚至包括几个反应快的士兵,都下意识地卧倒或寻找掩体,一片稀里哗啦的声响。

几秒钟后,雪雾散尽,只有那棵雪松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

“……”队伍陷入一片死寂的尴尬,那个喊“敌袭”的新兵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雪里。

小队长黑着脸,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走过去拉起那个新兵:“起来!是雪塌了!下次看清楚了再喊!” 语气里是深深的无奈,宋子健留下的阴影,让这群新兵成了惊弓之鸟,杯弓蛇影成了常态。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疑神疑鬼中缓慢流逝,风吹草动是野人,雪落枝头是敌袭,水中阴影是水鬼,林中异响是熊踪……新兵们的精神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在持续的、无谓的消耗中一点点磨损。

终于,三十天漫长而煎熬的生存挑战走到了尽头。

结营的日子,天气意外地晴好,阳光慷慨地洒在临时集结地,干燥的地面让众人难得的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第二批新兵们列队站立,虽然依旧面有菜色,身上带着冻疮和搏斗的痕迹,但眼神深处,已磨砺出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狼一般的警惕与坚韧,他们沉默地等待着开启二阶段训练的任务。

高台上,徐锡麟作为总教官代表,简单的清点各小组人员情况,并安排物资分配和强调第二阶段的要求。

“……下面,各小队休整后即可参与下一阶段考验!解散!”徐锡麟合上名册,目光扫过台下,等待各个小队长带离队伍。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队列后排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王铁柱小队里那个曾把沉木看成“水鬼”的新兵,名叫陈石头。

“报告教官!”陈石头鼓起勇气,大声问道,“俺…俺就想知道一件事!那个熊、踹窝棚的白毛野人…还有那些装神弄鬼的‘矿工’、‘水鬼’……他们后来…后来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是不是一直藏在林子里盯着俺们?俺们晚上站岗,总觉得后脖子发凉!”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新兵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徐锡麟脸上,那里面充满了积压已久、几乎成为心魔的恐惧、困惑和强烈到极点的求知欲!

连李钟岳、王铁柱等教官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目光灼灼地看向徐锡麟,他们心中也早有此问,总感觉有人跟着他们,随时出手教训一下。

徐锡麟站在高台上,迎着台下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沉默了几秒钟。

阳光落在他肩头,却仿佛带着沉重的分量,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他……嗯,宋长官……在生存训练2.0开始的第一天……也就是你们遭遇野人、巨熊、矿工、水鬼……还有那魔音穿脑的‘熊来了’的那一夜之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骤然凝固、写满期待的脸庞,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第二天黎明……就已经登上火车……离开西伯利亚……去欧洲参加万国运动会了。”

死寂。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风停了,连枝头的小鸟都停止了鸣叫,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切。

数千名新兵如同被集体施加了石化魔法,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极度的震惊、茫然,到被巨大荒谬感冲击后的扭曲,再到一种近乎崩溃的、被愚弄的羞愤和……如释重负?

“只……只待了一天?”

“那些……那些野人、熊、鬼叫……全是他第一天搞的?”

“那……那我们后面二十多天……天天自己吓自己?!”

“轰——!!!”

短暂的真空后,是比开营时宣布徐锡麟夺冠更加猛烈十倍的情绪海啸!不是欢呼,不是掌声,而是数千人从喉咙深处、从灵魂最底层爆发出的、混杂着哭腔、怒吼、歇斯底里大笑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声浪!

“我操!!!”陈石头猛地一拳砸在地面上,溅起泥点,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却一起飙了出来,分不清是笑是哭。

“我的妈呀……我们……我们……”一个家伙捂着嘴,蹲了下去,肩膀剧烈耸动。

“哈哈哈哈!宋长官!我……!”王铁柱仰天狂笑,笑着笑着,眼泪也出来了,他狠狠抹了一把脸,又哭又笑地指着天,“你他妈是真行啊!老子服了!心服口服!”

整个营地彻底陷入了一种疯狂、混乱、宣泄式的状态。

新兵们有的抱头痛哭,有的捶胸顿足,有的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有的则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种被彻底重塑三观的茫然。

徐锡麟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这片由自己亲手点燃的、失控的情绪风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那“余威”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在营地中激荡、回响。

这比任何严苛的训练、血腥的战斗都更能深刻地烙印进骨髓,一种对未知的永恒敬畏,一种对“狼来了”刻骨铭心的警惕,一种在极端压力下被强行锤炼出的、近乎本能的生存警觉。

此刻的宋子健正嘴角挂着微笑,肆意的驰骋在绿茵赛场,为无所不能的华夏男儿填补那最后的一丝遗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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