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镜北道的风雪像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着第十八旅团残部龟缩的临时掩体。
篝火?那已是三天前的奢靡日子。
不知何时起,一缕微弱的青烟,便会引来了一发不知从何方地狱飞来的炮弹,将那个倒霉的哨所连同里面的活人,瞬间还原成了大地的一部分,自此,取暖成了比冲锋更致命的禁忌。
“八嘎!又一个!”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新兵小林次郎刚把覆着霜花的铁锅套在头上,探出掩体边缘,试图观察那片死寂得令人窒息的雪原。
下一瞬,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撕裂空气声响起,他的天灵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掀开,红白之物混杂着破碎的骨片,随着铁锅一阵翻动,如同打翻了一锅滚烫而诡异的味噌汤,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被极寒冻结成刺目的猩红冰晶。
周围的鬼子士兵眼神空洞麻木,无人敢上前一步,过去的三天,十七个试图收敛同袍尸骸的士兵,已化作雪地上姿态各异的冰冷雕塑。
“第二千多少个了来着?”千米开外的冰裂隙深处,孙晓呼出的白气在“雪影II”伪装服特制的呼吸过滤口凝成细霜,她精准地抓住抛出的黄铜弹壳,指腹摩挲着底部激光蚀刻的编号——2526。
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唯一的勋章,瞄准镜的视野里,对面掩体后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庞,在十字准星中定格,然后消失。
师团指挥部,弥漫着绝望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浊气,佐藤少将,是藤田勇以腿伤加剧无法指挥战斗为由,退回大本营后的继任者,他的脸色比帐篷外的冻土还要惨白,“该死的藤田勇,良心大大滴坏了,在咸镜北道需要屁的指挥,天天躲在工事里都快被杀绝了!”
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一份来自东京大本营的加密电报,纸张已被汗水浸透揉皱,上面的字句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眼底:
「国内已紧急动员第三批补充兵员八千名,正火速运抵。1909年开春之际,第六熊本师团、第九石川金泽师团、第十一善通寺师团,共计三个常设师团将完成集结,对咸镜北道实施铁壁合围,三光政策,彻底根绝匪患。你部务必坚守至援军抵达!不惜一切代价构筑永久性纵深防御工事!立即发动朝鲜协防军,全面封锁咸镜北道,实施连坐保甲,绝地清野!」
“三个常设师团开春以后抵达......”佐藤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太阳穴上的青筋如同蠕动的蚯蚓,“可我们现在...连一个成建制的联队都凑不出来了!”他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帐篷里撞出回音,带着末路的疯狂。
参谋长小野大佐垂着头,几乎要埋进作战地图里,声音干涩:“阁下,从上周开始,战场恐惧症已在各中队蔓延,士兵夜惊频发,多人声称在雪雾中看见无头军曹游荡,听见姬路师团长的切腹低语......士气已濒临崩溃。”
“八嘎!懦夫!”佐藤一拳狠狠砸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震翻了残留着茶渍的粗瓷杯,“让军医把那些‘觉醒剂’加倍分发!就是那个什么苯丙胺,东京运来的那些小药片,给我塞进每个士兵的嘴里!再有人胆敢散播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就地枪决!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窗外骤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砰”响,紧接着是士兵们压抑不住的惊叫和慌乱奔跑的脚步声。
佐藤猛地拉开厚重的防寒帘布,刺骨的寒风灌入,只见营地西侧那座十米高的木质了望塔上,哨兵的尸骸正以一种诡异的慢动作缓缓向后栽倒,然后加速坠落,“噗”地一声闷响,砸在下方坚硬的冻土上,溅起一片血红的雪沫。
“狙击手!隐蔽!不要露头!”卫兵们声嘶力竭地嘶吼,却无人敢冲出掩体去拖回那具尚在微微抽搐的躯体。
佐藤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看似纯净无瑕、实则杀机四伏的雪原,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想起昨日情报课长呈上的绝密报告片段,敌军为每一个新晋狙击手配发了一本名为《猎鬼手册》的小册子,扉页上用粗粝的韩语笔迹写着:
“记住,汝等非狙杀敌寇,乃行猎鬼之实,枪响即魂散,弹壳为祭品。”
十二月凛冽的朔风中,三艘冒着滚滚黑烟的运输舰,如同疲惫的钢铁巨兽,艰难地破开元山港外的浮冰,缓缓靠岸。
船体撞击码头的沉闷声响,惊起了岸边枯树上最后几只寒鸦,舱门打开,八千名补充兵踩着齐膝深的积雪,踉跄着踏上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他们大多是从东京、大阪的学堂和商铺里被强征入伍的文科学生、店员,单薄的土黄色军装在刺骨的寒风中形同虚设,一张张年轻却茫然惊恐的脸冻得青紫,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听好了!菜鸟们!”一个脸上带着蜈蚣般狰狞刀疤的军曹,用枪托重重敲打着半埋入冻土的碉堡外墙,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这群惊魂未定的新兵,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在这里,撒泡尿都得两人一组!一个尿,一个举着盾牌盯着雪坡!”他粗壮的手指猛地指向远处雪原上几具姿态扭曲、已被风雪半掩的冻僵尸骸,“那些‘雪原恶鬼’的枪子儿,专挑落单的蠢货!被盯上的人,连他妈一声‘妈妈’都喊不出口,脑袋就开花了——!”
“咻——轰!!”
军曹的“花”字尾音尚未消散,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呼啸骤然划破死寂的天空!
“炮击!!隐蔽——!!!”
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如同受惊的野兽,爆发出凄厉的嘶吼,粗暴地将身边呆若木鸡的新兵拽倒、扑进最近的水泥掩体或弹坑,新兵们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脚下的大地猛地一跳,紧接着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灵魂都震出躯壳的恐怖爆炸声!
轰!轰隆!轰——!!!
数团橘红色的火球在码头空地上腾空而起,灼热的气浪裹挟着致命的预制破片、冻土块和钢铁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四方!硝烟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待刺鼻的烟尘稍稍散去,码头上赫然出现了三个巨大的焦黑弹坑,坑边散落着被冲击波撕碎的军服碎片和冒着热气的、难以名状的人体组织。很多没来得及找到掩体的新兵,已在瞬间化作了雪地上几滩刺目猩红的泼墨画。
“欢迎来到地狱,小子们。”刀疤军曹从掩体后探出头,咧开缺了门牙的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杂着残忍与麻木的冷笑,幸存的补充兵们瘫软在地,呕吐声和压抑的哭泣声在血腥的空气中弥漫。
当天深夜,第十八旅团指挥部,煤油灯昏黄摇曳的光线,将围坐在作战地图旁的校官们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帆布帐篷上,如同群魔乱舞,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朝鲜总督府强征的五万朝协军,前锋已抵达会宁!明日拂晓起,全面执行‘铁壁合围’战术!”佐藤少将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枯槁的手指带着一股狠劲,重重戳在作战地图上咸镜北道的核心区域,“所有村庄、隘口,设立武装检查站!每五公里,必须修筑一座配备重火力的永久性钢筋混凝土碉堡!我要把咸镜北道,变成插满尖刺的铁桶!”
参谋长小野大佐立刻补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从即日起,所有外围巡逻、清乡、设卡任务,交由朝鲜协防军执行!朝协军各中队、小队实行连坐制!辖区内发现游击队踪迹隐匿不报者,全队处决!庇护‘匪属’者,全村屠灭!我要让每一寸雪地下的老鼠,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继续加大诱降的加码,能替荒军管理一个村子的,直接给他小日子国籍!”
翌日拂晓,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几个荷枪实弹、眼神凶戾的鬼子兵,正挥舞着皮鞭和枪托,驱赶着数百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朝鲜村民,村民们冻得通红的、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握着冰冷的铁镐和铁锹,徒劳地砸向比钢铁还坚硬的冻土层,每一次撞击只能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和零星的冻土碎块,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和沉重的喘息。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动作稍显迟缓,铁镐挥下的力道弱了几分。
“八嘎!磨蹭什么!你这老不死的朝鲜猪猡!”一个满脸横肉的军曹怒吼着冲上前,沉重的橡木枪托带着风声,狠狠砸在老人弯曲的膝盖外侧!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老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抱着粉碎的膝盖痛苦地翻滚。
“天黑前修不好这座碉堡的地基,”军曹的唾沫星子混合着寒风喷在老人痛苦扭曲的脸上,声音如同恶鬼的诅咒,“就把你们村里所有能喘气的女人,统统送进慰安所,慰劳荒军勇士!听明白了吗?!”
与此同时,在咸镜北道通往外界的所有主要道路、山间小径,甚至隐秘的林道,小日子军设立了整整二十七个武装到牙齿的检查站,每个检查站都架设着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道路。
粗糙的原木路障上,赫然悬挂着前几天被以“通匪”罪名当众处决的村民尸骸,他们冻僵的脸上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惊恐和痛苦,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每一个被迫经过此地的同胞,成为最恐怖的警示牌。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幕,沉重地笼罩下来。
在距离平壤村不远的一个较大村落里,新上任的“自警团”团长金大植,正带着他十几个同样穿着日式军装、挎着三八大盖的朝鲜手下在村中巡逻。这个曾经的破落地主,如今腰挎象征权力的军刀,刀柄上还沾着昨日“肃清”时一个反抗村民的血迹,他对本村了如指掌,尤其是去年挖掘的那些地道,那些可能隐藏粮食和人的地道入口都被他一一封堵。
金大植一脚踹开一户破败人家的柴门,炽热的火把粗暴地在昏暗的屋内挥舞,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掠过土炕、灶台、墙角堆放的杂物。突然,他停在土炕角落一块略显松动的砖头上。他狞笑着上前,用力掀开砖块和覆盖的草灰,赫然露出下面藏着的小半袋金黄的玉米!
“找到了!!”金大植的声音因狂喜而变调,他像发现了金山般高举着那袋玉米,“这就是给山里的抗联游击队送粮的铁证!人赃并获!”他猛地转身,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对着身后的自警团员吼道:“按荒军命令!通匪者,全家处决!一个不留!”
随着屋内爆发出女人凄厉的哭喊、孩童惊恐的尖叫和男人绝望的怒骂,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枪响,哭喊声戛然而止。不久,五具尚带余温的尸骸被粗暴地拖到村口,高高悬挂在那棵早已枯死的老槐树枝桠上。
凛冽的夜风呼啸而过,冻僵的脚踝相互碰撞,发出单调而瘆人的“咚咚…咚咚…”声,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在死寂的村落上空回荡。
而在距离村庄不到一里地的结冰河床上,十几个身披厚重白色伪装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无声地贴着冰面潜行。为首的李小虎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几块还带着微弱体温的玉米饼,这是沦陷村居民祈求他们回去的祭礼,他回头望向远处火光摇曳、哭声依稀的村落方向,钢牙紧咬,几乎要迸出血来。
“记下来,”他压抑着沸腾的怒火,对紧跟在身后的通讯员低语,声音在寒风中几乎凝成冰粒,“第七号村,所有备用安全屋、地道入口、粮仓位置均已暴露,叛徒是村长金大民之子,金大植。”通讯员迅速在防水记事本上划下冰冷的记号。
“为什么每个村子都有这么几个败类!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祸害大家!”李小虎数次想折返回去杀干净这群败类,都被同伴阻拦,“记住我们的任务,长官只是让我们统计被破坏网络的村镇,隐蔽是第一要务,就你这朝鲜话,随便说两句人家就看出咱的跟脚了!”
“都是该死的小鬼子……”
东京,外务省议事厅,沉重的檀木大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却弥漫着一股冰冷的压抑。
青木外相将一份烫金封面的正式照会文书重重拍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旁边茶托里的抹茶青瓷碗溅出几滴碧绿的茶汤,文书上用最工整的汉文楷书写着:
「小日子帝国政府致大清国政府严正照会:贵国须立即停止一切对朝鲜咸镜北道叛匪之武器、弹药、粮秣等物资援助及人员渗透。此等行为已严重危害帝国在朝鲜之合法权益及地区稳定,帝国政府视之为对帝国之严重敌对行为。若贵国置若罔闻,帝国将被迫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以维护帝国之尊严与利益。」
“八嘎!这些狡猾的清国人!绝对在暗中支持那些该死的叛军!”青木外相保养得宜的脸因暴怒而扭曲,精心修剪的八字胡剧烈地抖动着,他挥舞着拳头,“立即派伊集院公使前往京都!向清政府提出最强烈抗议!必须让他们给帝国一个明确的、令人满意的交代!同时,命令驻朝军加强鸭绿江、图们江边境巡查,任何可疑船只、人员,格杀勿论!还有,不要尝试进入华夏领土,那里有不详。”
三日后,北京紫禁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内炭盆烧得正旺,烘烤着昂贵的紫檀木家具,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却丝毫驱不散因小日子公使伊集院彦吉的到来而骤然降临的凛冽寒意。
身着朝服的袁世凯接过那份措辞严厉的照会,眉头微蹙,细长的眼睛习惯性地微微眯起,快速扫过内容,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凝重,转向一旁端坐的监国摄政王载沣:“王爷,小日子人所言朝鲜匪患及我朝暗中接济一事…不知王爷可曾有所耳闻?东三省那边,近来可有异常奏报?”
载沣亲王正捻着一串温润的翡翠朝珠,闻言手指猛地一顿,碧绿的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朝鲜?匪患?这…自甲午、日俄之后,朝鲜之事,非我大清…”话到嘴边,他猛地刹住,想起朝鲜虽“独立”,但宗藩旧谊仍在,且事关边境安宁。
突然东三省三个字让他脸色一肃,想起一字并肩王纪沧海去东北后就再无音讯,连皇上和太后驾崩,新皇登基都没有参与,又想起他敲打西边的张三说的那些话,载沣突然觉得朝鲜出事很有可能是他干的。不过那个地方一直是个苦寒之地,难道一字并肩王是为了报甲午之仇?
袁世凯看着载沣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腹诽这个家伙也有心机了?还是他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情报?
懒得继续想的载沣对侍立一旁的戈什哈喝道:“速传东三省总督朱云飞!令他即刻来京,不得延误!”
翌日,白虎的轰鸣声打破了总理衙门前积雪的寂静,风尘仆仆却精神矍铄的朱云飞,在戈什哈的引领下大步流星走入暖阁。
他并未理会小日子公使,而是朝着载沣和袁世凯方向,利落地打了个千儿,“朱云飞,叩见王爷!见过袁大人!”动作标准,声音洪亮,透着行伍之人的干练。醇亲王载沣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虚扶一下:“朱制台一路辛苦,快请起,赐座!”袁世凯也颔首致意,态度颇为亲近。
这番熟稔的互动,看得一旁的伊集院公使眉头紧锁,心中警铃大作。
“朱大人,”待朱云飞落座,袁世凯轻咳一声,将那份烫手的照会文书推向他,语气带着询问,“小日子人指控我朝暗中支援朝鲜境内所谓叛军,言辞激烈,甚至以武力相胁,此事……关乎边境安宁,不知制台在奉天,可有所察?”
“武力威胁?袁大人,您尽管放心。我东三省新军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和小日子过几招。不瞒您说,小子对《孙子兵法》略有心得,之前一直自诩都督,也是仰慕周公瑾那‘挥手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风采。如今能有幸和小日子较量一番,实在是三生有幸啊。”朱云飞一边说,一边想模仿周公瑾的动作,可猛地一下却想不起那标志性的动作,索性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手中的折子,当羽扇轻轻挥动了几下,显得既滑稽又自信。
“战争乃国之大事,岂可轻启?”载沣看出朱云飞是不爽小日子,且他敢说这话,应该是有一定的把握应对,所以配合佯怒道。
“亲王教训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可恨某生不逢时,无法战场建功。”朱云飞愤懑的捶打了几下胸口,对不能上战场表示出痛苦。
“嗯,朱制台建功立业之心我已知晓,有机会定会让你一展宏图,小日子说咱们支援朝鲜叛军,你可有所察觉?”载沣见演的差不多了,果断扭正话题。
“荒谬!一派胡言!”朱云飞刚接过侍从奉上的英式红茶,闻言猛地将茶杯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少许,他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和胡须,动作从容,眼中却精光四射,直刺伊集院公使。
“袁大人,王爷!我东三省将士枕戈待旦,早就想着一雪前耻,如果是打小日子,我们肯定是自己上啊,怎么可能会支援叛军?我朱云飞敢对天发誓,东三省从未有一兵一卒、一枪一弹、一粒米粮,经我东三省之手,支援什么朝鲜‘叛军’!此乃小日子人毁谤构陷,其心可诛!”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
话锋一转,朱云飞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伊集院略显不安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倒是贵国……在鸭绿江朝鲜一侧,偷偷摸摸设立的那些所谓‘慰安所’,偷掳我大清良家女子,供贵国官兵淫乐……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公使阁下,要不要本官替你们好好宣扬宣扬,让友邦各国都评评这个理?”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指小日子最不堪的痛处。
伊集院公使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如同猪肝,他强压怒火,哗啦一声从随员手中接过一叠放大的黑白照片,猛地摔在朱云飞面前的茶几上,照片上清晰地显示着一些弹道痕迹,炸弹碎片,其中不乏未引爆的手雷。“朱总督!请解释!若非贵国支援,这些朝鲜叛匪如何能有如此精良的装备?!这些弹道痕迹,绝非我国制式武器所留!”
朱云飞不慌不忙,信手拈起一张照片,只扫了一眼,便发出一阵洪亮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大笑:“哈哈哈!公使阁下,您这玩笑可开大了!”他随手将照片丢回桌上,仿佛那是脏东西。“您仔细瞧瞧这手雷上的标识!这分明是俄文的厂标!…这是沙俄时期,图拉兵工厂的标记!”他转向侍从,朗声道:“取一支我奉天军械局新近仿造的汉阳造八八式步枪来!再取几发实弹!”
很快,一支擦拭得锃亮、带着浓郁德国毛瑟血统的步枪和几发黄澄澄的子弹呈了上来。朱云飞娴熟地拉栓上膛,指着枪膛和子弹:“袁大人,王爷,还有公使阁下请看!我大清自产之步枪、子弹,不可能造成照片上的弹道痕迹,不信可以一试!贵军若有怀疑,大可将缴获之弹头弹壳,与我大清制式武器实弹射击后留下的痕迹做专业比对!看看是否吻合!”他目光炯炯,直视伊集院,“若比对结果证明是我大清所为,朱某这颗项上人头,随时恭候!若证明是贵国诬陷,哼哼…”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炭火噼啪作响,空气仿佛凝固了,伊集院公使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那些照片,心中一片冰凉,参谋本部确实私下承认过,从未缴获过任何一件带有明确清国标记的武器或文件!那些精良的装备,如同鬼魅般出现,却又无迹可寻,朱云飞的证据链和强硬态度,让他一时语塞。
鸭绿江心,数日后一个浓雾弥漫的拂晓,两艘小日子海军的炮艇,如同躁动的鲨鱼,粗暴地撞开江面脆弱的薄冰,蒸汽轮机发出沉闷的轰鸣,黑洞洞的舰首炮和侧舷机枪警惕地指向浓雾笼罩的对岸。
艇长山本少佐举着高倍望远镜,神经质地扫视着白茫茫的江岸,突然,他似乎在对岸稀疏的灌木丛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黑影晃动!
“敌影!右舷三十度!距离五百!开火!”山本嘶声下令,声音因紧张而尖锐。
“嗵嗵嗵——!!!”
“哒哒哒哒哒——!!!”
小口径速射炮和重机枪的怒吼瞬间撕裂了江面的宁静!炮弹呼啸着砸向对岸,炸起数米高的浑浊水柱和冻土碎块,密集的机枪子弹如同泼水般扫过江岸的树林,打得枝叶纷飞,积雪四溅。
炮火停歇,浓烟和水雾缓缓散去,山本急切地用望远镜观察,只见被炮火蹂躏的江岸一片狼藉,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一头受惊的雄鹿,后腿似乎被弹片擦伤,正一瘸一拐、慌不择路地窜入更深的密林。
“八嘎!野鹿!是野鹿!”山本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抽出军刀,狠狠劈在冰冷的铁质船舷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他并未注意到,就在他炮艇下方仅仅三米多深的浑浊冰水之下,一队身背密封钢制氧气筒、穿着特制深色潜水服的“水鬼”,正如同贴附在船底的藤壶,利用炮艇发动机的巨大噪音掩护,顺着湍急的暗流,悄然潜向对岸。
他们背负的防水筒里,满载着盘尼西林和纳米治疗针剂,这些都是咸镜北道医疗兵消耗量最大的物资,原本可以空投一起投送,偷懒的宋子健直接在接受过战训的黑龙军日常科目中增加了珍贵物品运输,穿越这道死亡封锁线,已成为从朝鲜战训归来的黑龙军老兵们,必须掌握的特种渗透科目之一。
与此同时,咸镜北道的每一寸雪地,都可能是死亡的舞台,小日子军所谓的“铁壁合围”和“永久工事”,在神出鬼没的冷枪冷炮面前,如同布满缝隙的破桶。
孙晓的点名开始越来越不讲道理,距离第十八旅团新建的前沿观察哨一千八百米外,一处与岩石浑然一体的雪堆下,孙晓的呼吸近乎停止。
qbU-10反器材狙击步枪冰冷的枪托紧贴着她的脸颊,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套住了观察孔后,一个正举着望远镜、佩戴大尉领章的目标,风速、湿度、地转偏向力修正参数在她脑中瞬间完成。
“第2527。”她默念,食指以最轻微的动作压下扳机。
“砰!”一声沉闷如重锤击打湿木的枪响被消音器大幅度削弱,观察孔内,那大尉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向后一仰,望远镜脱手飞出,红白之物在狭小的空间内猛烈喷溅,糊满了后方的地图,观察哨内死寂片刻,随即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红鹰战士的狩猎也愈发的出彩,密林边缘,“黑狼”如同真正的丛林之灵,他古铜色的脸上涂抹着防冻的油脂和灰白相间的伪装条纹,头上没有插象征勇猛的鹰羽,按孙教官的话,谁敢插羽毛,她就敢把谁踢回野牛谷。
他手中的并非三八大盖,而是一支同样缠着布条、却保养得极好的八一杠,枪托上刻着一个抽象的狼头图腾,他像猎豹般匍匐潜行,利用风声和枯枝断裂的噪音掩盖自己的移动。
目标是一队正在林间小路巡逻的鬼子兵和朝协军,他耐心等待着,直到队伍末尾一个警惕性较低的朝协军士兵落后了几步,正低头点烟。
“噗!”一声轻微得如同叹息的枪响,点烟的士兵身体一僵,一声未吭地扑倒在地,后心处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前方的鬼子兵惊觉回头,却只见茫茫林海雪原。
“黑狼”早已利用短暂的混乱,幽灵般转移到另一处预设狙击点,冰冷的枪口再次锁定下一个目标,他猎杀时,口中会无声地念诵着部族古老的狩猎祷词,每一次击杀,都是对祖先和大地之灵的献祭。
红鹰军来此,不仅是为盟友而战,更是向最残酷的老师——战争本身,学习生存与毁灭的最高技艺,他们带来的不仅是苏族战士的勇猛,还有对山林雪地无与伦比的直觉和适应力,与黑龙军的科技、朝鲜义勇军的坚韧,共同编织着更致命的死亡之网。
佐藤少将看着地图上标注的第六熊本师团、第九金泽师团、第十一善通寺师团的预定集结区域,这三个以凶悍着称的常设师团,如同三把悬在咸镜北道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之时,真正的钢铁洪流将碾压而来,但眼下,在这能把钢铁冻裂的酷寒中,他和他残破的第十八久留米师团,只能在这片被雪原恶鬼和红鹰阴影笼罩的死亡之地,在无休止的冷枪冷炮和内部蔓延的恐惧中,苦苦支撑,等待着那不知能否到来的春天。
而远在咸镜北道群山溶洞深处的纪沧海,看着情报中三个师团的番号,嘴角只露出一丝冰冷的、充满战意的弧度。
这一次跳进池塘的鱼,还算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