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的风,带着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再是暮春里栀子与郁金香交织的清馥,也不是欧陆小镇教堂钟声里的宁静,而是裹挟着硝烟的气息,越过边境,越过海洋,弥漫在天命总部的每一个角落。收音机里每日播报着各国的战事,炮火声、呐喊声透过电波传来,刺耳又绝望,将这片被信仰守护的净土,也染上了挥之不去的阴霾。
教堂的钟声依旧按时响起,却再也驱散不了空气中的沉郁。信徒们的朝拜依旧日复一日,只是脸上多了往日没有的惶恐与焦虑,祈祷的声音里,除了对圣女的祈福,又多了对战争平息的期盼。祭坛上的栀子花依旧新鲜,每日由修女精心更换,可那洁白的花瓣,在这动荡的岁月里,竟也显得有些脆弱。水晶棺中的栀,容颜依旧如初,素白的修女服纤尘不染,蕾丝边白丝贴合着小腿,宛如只是在花香中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对棺外的世事变迁,毫无察觉。
白泽站在训练场的最高处,望着远处天空中偶尔掠过的军用飞机,银白与湛蓝交织的女武神制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的头发比年轻时短了些,更显利落,眼角也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强大而凛冽的气息。只是那双曾经鲜活灵动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疲惫与无奈,望着远方战火纷飞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积压了许久的沉重。
她已经记不清这场战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起初只是局部的冲突,她以为很快就能平息,可随着时间推移,战火愈演愈烈,席卷了一个又一个国家,无数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作为天命的最强女武神,她有能力斩杀崩坏兽,有能力守护天命总部的安宁,可面对人类之间的互相残杀,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天命的职责是对抗崩坏,守护人类的存续。可如今,人类自己却在摧毁这份存续。她多次向奥托提议,派遣女武神介入战争,保护那些无辜的民众,却都被奥托以“天命的首要任务是为应对大崩坏做准备,不可分散精力”为由拒绝了。
“不可分散精力……”白泽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语气里满是嘲讽,“可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等大崩坏降临,人类就已经自取灭亡了。”
她知道奥托心里在想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放弃过复活卡莲的执念,所有的精力,所有的资源,都在为那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耗费着。天命的壮大,对他而言,或许只是实现那个目标的工具。至于人类的战争,人类的生死,在他眼里,或许远不如复活卡莲重要。
这种认知,让白泽感到心寒。她还记得,小时候的奥托,虽然也有些偏执,却会因为栀的一句话而收敛性子,会真心实意地关心她和素裳的成长。可随着岁月流逝,随着卡莲的阴影在他心中愈发浓重,他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偏执,眼中只剩下复活卡莲这一个目标,其他的一切,都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
“白泽姐。”李素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白泽转过身,看到李素裳快步走来。如今的李素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怯懦的小姑娘,她身着与白泽同款的女武神制服,身姿矫健,眼神坚定,已然成为了天命的中流砥柱,能够独当一面,甚至可以带领一支女武神小队执行高危任务。只是在白泽面前,她依旧保留着几分当年的恭敬。
“训练结束了?”白泽问道,语气缓和了些许。
“嗯。”李素裳点头,目光落在白泽脸上,察觉到她的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白泽姐,你又在想战争的事?”
白泽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收音机里说,又有两个国家被卷入战争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殃。”
李素裳沉默了。她也知道战争的残酷,这些年,她偶尔会跟随白泽去边境执行任务,亲眼见过战火过后的废墟,见过流离失所的难民,那些画面,让她无比痛心,却也同样感到无力。
“奥托大主教……还是不愿意介入吗?”李素裳轻声问道。
“他的心思,从来都不在这上面。”白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对他而言,只有复活卡莲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李素裳叹了口气:“可我们……真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不然呢?”白泽苦笑了一下,“天命是奥托的,他是大主教,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我们能做的,只是守护好总部,守护好栀姐姐沉睡的地方,不让战火蔓延到这里。”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必须做到的。为了栀,为了这份坚守了百年的承诺,她必须守住这里,哪怕外面早已生灵涂炭。
李素裳看着白泽疲惫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安慰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来,白泽一直背负着太多的责任,承受着太多的压力,从那个爱闹爱笑的姑娘,变成了如今这个沉稳而隐忍的守护者。
“白泽姐,你要是累了,就休息几天吧。”李素裳轻声道,“训练的事,我可以暂时负责。”
白泽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训练一天,你们的实力就强一分,这里就多一分保障。”她顿了顿,看着李素裳,眼神里满是期许,“素裳,你已经长大了,是能独当一面的女武神了。以后,这里或许还要靠你多费心。”
李素裳重重地点头:“白泽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好这里,守护好栀姐姐,不辜负你和栀姐姐的期望。”
白泽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这么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李素裳已经成为了她可以信任的伙伴,成为了天命的中坚力量。
“好了,你先下去吧。”白泽说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李素裳应道,转身离开了训练场,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白泽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
训练场上再次恢复了寂静。白泽依旧站在高处,望着远方,直到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浓重的橘红色,才缓缓转身,朝着栀的教堂走去。
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去教堂待上一会儿,就像过去的一百多年里,从未改变过一样。那里是她唯一能感到平静的地方,看着沉睡的栀,向她倾诉心中的烦恼与思念,仿佛就能获得一丝慰藉。
教堂里很安静,信徒们早已散去,只剩下淡淡的栀子花香,弥漫在空气中。白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生怕惊扰了沉睡的栀。她走到水晶棺前,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里面的身影。
一百多年了,栀就这样静静地沉睡着,容颜依旧,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凝固了一般。修女服上的银线花纹,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蕾丝边白丝依旧整齐地贴合着小腿,一如她沉睡那天的模样。
“姐,我又来看你了。”白泽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外面又打仗了,很多人都死了,流离失所。我想救他们,可奥托不同意,他只想着复活卡莲。”
她缓缓地在水晶棺旁的椅子上坐下,絮絮叨叨地讲着,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我知道,天命的职责是对抗崩坏,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想好好地活着。我看着他们在战火中挣扎,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真的很难受。”
“素裳长大了,越来越能干了,现在很多任务,她都能独立完成了。你要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欣慰的。”
“符华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在修行,偶尔会来看看你,给你带一朵郁金香。她还是那么沉稳,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她。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她,能做到心无旁骛。”
“奥托……他还是那样,一门心思扑在复活卡莲的研究上。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卡莲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他就不能放下呢?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耗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甚至不顾外面的战火,不顾那些无辜的生命,值得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一丝愤怒,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奥托当作家人,可他的偏执与冷漠,却一次次让她感到失望。
“姐,我真的好累。”白泽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丝哽咽,“我想你了,想你醒来,想听听你的声音,想让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水晶棺的棺壁,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多想,能像以前那样,牵着姐姐的手,向她撒娇,听她温柔地安慰自己。可如今,隔着这层冰冷的水晶,她只能远远地看着,连触碰都做不到。
泪水,不知不觉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这些年,她一直坚强地支撑着,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可在沉睡的栀面前,她所有的伪装都土崩瓦解,只剩下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脆弱与思念。
符华走进教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刚结束一天的修行,像往常一样,从郁金香花海旁摘下一朵开得最盛的粉色郁金香,来到教堂。远远地,就看到白泽坐在水晶棺旁的椅子上,肩膀微微耸动,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符华的脚步顿了顿,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白泽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她知道白泽这些年有多不容易。栀沉睡后,她扛起了守护天命、教导李素裳的责任,如今又要面对外面的战火,承受着奥托的冷漠,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
白泽察觉到有人进来,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转过身,看到是符华,脸上露出了一丝略显尴尬的神色。她很少在别人面前流泪,尤其是在符华面前。
“你来了。”白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符华点了点头,走到水晶棺旁,将手中的郁金香轻轻放在供桌上,与那些新鲜的栀子花放在一起,粉色与白色交织,格外醒目。
“又在想战争的事?”符华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白泽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重新坐下,目光再次落在水晶棺中的栀身上:“外面越来越乱了,可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奥托有他的执念。”符华走到白泽身边,也找了个椅子坐下,轻声说道,“复活卡莲,是他一生的追求,为此,他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包括……对他人的怜悯。”
作为与奥托相识百年的人,符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偏执。从卡莲死去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的灵魂就已经被执念吞噬,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不择手段。这些年,他利用天命的资源,进行着各种禁忌的研究,无数次地尝试复活卡莲,却一次次失败,可他从未放弃,反而愈发偏执。
“我知道他有执念,可我没想到,他会冷漠到这种地步。”白泽的语气里满是失望,“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却无动于衷?”
“在他眼里,或许只有卡莲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符华轻声说道,“其他的一切,都只是他实现目标的垫脚石。”
白泽苦笑了一下:“真是可悲又可恨。”
符华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改变不了他,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守护好这里,守护好圣女,守护好那些还能守护的人。”
“可外面的人呢?”白泽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在战火中死去吗?”
“我们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符华说道,“比如,在边境设立救助点,收容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比如,在不影响天命核心事务的前提下,派遣少量女武神,保护那些无辜的民众。这些,奥托或许不会反对。”
白泽眼睛亮了一下:“你是说,我们可以私下里做这些事?”
“嗯。”符华点头,“奥托的注意力都在复活卡莲的研究上,只要我们不影响他的计划,不耗费天命的核心资源,他或许不会过多干涉。”
白泽沉默了片刻,仔细思索着符华的提议。她知道,这或许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虽然不能从根本上阻止战争,但至少能救下一些人,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
“好。”白泽下定了决心,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就按你说的做。我们秘密设立救助点,派遣可靠的女武神去执行任务。不能让那些无辜的人,白白死去。”
“我会和素裳商量一下,让她挑选一些合适的人手。”符华说道。
“嗯。”白泽点头,心里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一些。有符华在身边,有素裳的帮助,她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两人静静地坐在教堂里,看着水晶棺中的栀,感受着周围的宁静与花香,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泽轻声说道:“符华,谢谢你。每次在我最难的时候,你总能给我一些安慰和方向。”
符华转过头,看向白泽,眼底闪过一丝柔和:“我们是朋友,是战友,更是家人。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百年的时光,早已让她们之间的羁绊变得无比深厚。从神州到欧陆,从栀沉睡到如今的战火纷飞,她们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共同守护着这份信念,这份等待。
“姐,你听到了吗?”白泽看向水晶棺中的栀,轻声说道,“我们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你放心,我们会守护好这里,守护好一切,等你醒来。”
符华也看向水晶棺,轻声道:“栀,外面虽然动荡,但我们会守住这片净土。你安心沉睡,等你醒来的那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教堂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夜色开始笼罩大地。远处,天命总部的灯火次第亮起,在这动荡的岁月里,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白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说道:“走吧,我们去和素裳商量一下救助点的事,越早落实越好。”
“好。”符华也站起身,与白泽一起,朝着教堂外走去。
离开前,白泽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水晶棺中的栀,眼神里满是坚定与思念。她知道,未来的路依旧艰难,战争或许还会持续很久,奥托的偏执或许也不会改变,但她不会放弃。为了栀,为了那些无辜的生命,为了这份坚守了百年的承诺,她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栀苏醒的那一天,直到战争平息的那一天。
符华看着白泽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她知道,白泽虽然偶尔会感到迷茫和疲惫,但骨子里的坚韧,从未改变。
两人走出教堂,晚风轻轻吹拂,带着栀子花的清香,也带着一丝夜色的凉意。训练场的方向,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寂静。远处的天空中,偶尔能看到几颗星星,在浓重的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对了,符华。”白泽忽然说道,“你最近修行,可有什么新的感悟?”
“略有收获。”符华点头,“太虚剑意,讲究的是心与意合,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心境愈发沉稳,对剑意的理解也更加深刻了。”
“那就好。”白泽说道,“你的实力越强,我们就越有底气。”
符华微微一笑:“你也一样。这些年,你的实力也进步了很多。”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话题从修行聊到李素裳的成长,从救助点的计划聊到对未来的期盼。空气中的沉郁,似乎被这简单的交谈驱散了一些,多了几分温暖与坚定。
与此同时,天命总部的核心实验室里,灯火通明。
奥托身着白色的实验服,站在巨大的控制台前,面前的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显示着各种数据和公式,闪烁着冰冷的蓝光。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却依旧锐利,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的手中,拿着一枚小巧的羽毛,那是卡莲的遗物,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他珍藏着,从未离身。
“卡莲……”奥托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语气里满是痴迷与执念,“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我就能找到复活你的方法了。这一次,一定能成功。”
屏幕上,显示的是关于“魂钢”、“崩坏能转化”、“意识提取”等一系列禁忌研究的数据。这些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对复活卡莲的探索,为此,他不惜耗费天命的大量资源,进行着一次又一次危险的实验,甚至不惜触碰伦理的底线。
对于外面的战争,他并非一无所知。收音机里的播报,下属的汇报,他都知道。可他不在乎。在他眼里,那些战争,那些生命,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只要能复活卡莲,哪怕整个世界都陷入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