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嗡鸣着,淡蓝色的全息数据流在栀眼前铺开,映得她发间的猫耳泛着层冷光。
梅站在操作台另一侧,指尖捏着支装着崩坏能样本的试管,指节泛白——她比上个月又清瘦了些,白大褂的袖口晃荡着,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能被风折断。
“第七组参数再调百分之三。”梅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像是刚咳过。她抬手按了按眉心,试管差点从指间滑下去,栀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指尖触到她的手背时,心猛地一缩——太凉了,比基地冰窖里的存储管还凉。
“休息会儿。”栀把试管放回恒温架,调出苏上周给的体检报告。梅的崩坏病指数又升了,红得刺眼的曲线爬过标准线时,像道没愈合的旧疤。“苏说你昨晚又在档案室待了通宵。”
梅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弯眼:“能源转换器的核心公式还差最后一步。”她伸手去够桌上的钢笔,手却在空中晃了晃,没能稳住。栀把笔递过去时,看见她手背上新添的针孔——是昨晚输液留下的,还泛着青。
“公式不急。”栀按住她要写演算步骤的手,淡紫色的律者能量在指尖凝了凝,轻轻覆在她手背上。能量带着点暖意,梅的指尖颤了颤,没再挣开,只是低声道:“你该去训练场盯新兵,凯文说今天要练实战对抗。”
“凯文盯着呢。”栀从口袋里摸出块糖,是白泽早上塞给她的水果糖,剥开糖纸递到梅嘴边,“帕朵说含块糖能提精神。”梅没张嘴,却偏头让糖抵在唇上,甜意漫开时,她才轻轻“嗯”了一声:“以前你刚进逐火之蛾时,也总爱揣糖。”
栀的耳尖泛了点粉。那时候她才十四岁,第一次跟着梅做实验,紧张得把能量公式算错了三次,梅没骂她,只是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块橘子糖,说“算错了就吃块糖,甜东西能让人变聪明”。
可现在梅的口袋里再也没有糖了。崩坏病让她味觉变得迟钝,再甜的糖含在嘴里,也只剩点发苦的涩。
“参数稳定了。”梅突然开口,视线落回全息屏上。第七组数据的曲线终于平了,像冻住的湖面。她往前凑了凑想看得更清,却突然低低地咳起来,身子弯成个弓,手死死攥着操作台的边缘,指缝间渗白。
栀慌忙扶住她的胳膊,律者能量顺着指尖往她身体里探——能触到乱窜的崩坏能,像扎人的碎玻璃,在她血管里翻涌。“别运能量。”梅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哑得厉害,“会引动病灶。”
栀僵着手收了能量,眼睁睁看着梅咳得眼泪都逼了出来,却什么也做不了。实验室的时钟滴答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等梅终于缓过来,白大褂的前襟已经湿了一小块——是咳出来的血,淡得像稀释过的朱砂。
“老毛病了。”梅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笑得很轻,“比上次好多了,上次咳了快十分钟。”她想把纸巾攥成团藏起来,栀却先一步接了过去,指尖捏着那团纸,硬得像捏着块冰。
“今天就到这。”栀关掉全息屏,把梅的演算本合上。梅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半扶半搀地往休息室带。白泽抱着毛绒熊蹲在休息室门口,看见梅就举着暖手宝跑过来:“梅姐姐!帕朵姐说这个暖!”
梅弯腰摸了摸白泽的头,指尖蹭到孩子软乎乎的头发时,眼神软得像化了的雪:“小泽真乖。”白泽把暖手宝塞进她手里,又从兜里摸出颗巧克力:“千劫哥给的!说吃了有力气!”
梅把巧克力塞进白泽嘴里,自己攥着暖手宝,铁盒子的温度透过掌心慢慢渗进来,却暖不透骨子里的凉。栀站在旁边看着,突然想起梅以前总说,等战争结束了,要带白泽去看真正的花——不是基地培育舱里的合成花,是长在土里,能晒到太阳的那种。
可现在她连站久了都会累。
“我去叫苏来看看。”栀转身要走,梅却拉住她的手。暖手宝的温度沾在她指尖,带着点甜香:“不用。”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陪我坐会儿就好。”
休息室的灯是暖黄的,落在梅苍白的脸上,竟让她看起来气色好了些。白泽趴在她膝头数毛绒熊的扣子,数着数着就打了个哈欠。梅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视线落在窗外——雪还在下,落在基地的穹顶上,簌簌地响。
“你说的那个东欧区能量塔……”梅突然开口,“残骸里的崩坏能,真的被改造过?”
“嗯。”栀点头,“像是有人想强行提取能量,却控制不住。”
梅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如果我也控制不住……”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只是把暖手宝攥得更紧了些。栀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怕自己体内的崩坏能失控,怕变成东欧区那些被污染的人。
“不会的。”栀的声音很轻,却很稳,“苏在研究抑制药剂,我也在调律者能量的适配率。”她伸手碰了碰梅的发梢,像以前梅安慰她那样,“我们还有时间。”
梅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看她,眼里有光在闪,像落了碎星。白泽在她膝头睡着了,呼吸匀匀的,毛绒熊被抱得很紧。窗外的雪停了,透明天窗映着淡白的光,落在梅的白大褂上,竟不觉得冷了。
栀守着她们坐了很久,直到苏拿着药剂过来,才轻轻起身。梅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暖手宝还攥在手里,没舍得松开。白泽的小脸蛋蹭在她膝上,嘴角还沾着点巧克力的甜。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还在嗡鸣,全息屏暗着,像谁闭上了眼。栀站在门口回头看,突然觉得梅攥着暖手宝的样子,像握着块不肯融化的糖——就算被崩坏病磨得没了力气,也还在拼命护着手里的暖。
她轻轻带上门,把风雪都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