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金辉漫过天台边缘,将地砖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色块。栀的身影在光晕里轻轻晃了晃,周身萦绕的微光如潮水般褪去,最后化作几缕淡金色的流萤消散在风里——她重新变回了少女模样,肩头的作战服还沾着未干的尘土,额前几缕汗湿的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踉跄着退到角落,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微微一顿。那是藏在废弃纸箱后的涤罪七雷,狭长的刀身裹着深色刀鞘,在阴影里泛着冷硬的光。
栀弯腰将它抽出半截,刀刃划过鞘口的瞬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主人此刻的气息。
她握紧刀柄站起身,长刀的重量压得手臂微微发颤,只好转过身,将后背抵在锈迹斑斑的护栏上。
晚风掀起她衣摆的一角,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淡的划痕。
栀仰头望着渐暗的天色,睫毛垂下时投下一小片青影,眼底的疲惫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沾到一点干涸的血痕——那是刚才战斗时溅上的,此刻已凝成暗红的印记。涤罪七雷的刀柄被她攥得发烫,刀身斜斜支在地面,成了她勉强支撑身体的支点。
不知等了多久,楼下楼梯间传来“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急促的节奏撞碎了天台的寂静。
栀的脊背几不可察地一绷,像是被无形的线拽了一下。她迅速直起身,松开按在眉骨上的手,将那点疲惫硬生生压回眼底深处,只剩下平静的神色。
“咔嗒”一声,天台的铁门被推开,橙红色的发丝先探了进来,紧接着是爱莉希雅带着笑意的声音:“栀?果然在这里——”她的话说到一半顿住,目光扫过栀握着长刀的手,又落在她微颤的肩头,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身后的优灵也跟了上来,作战靴踩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作战制服,领口的纽扣系得一丝不苟,唯有额角的碎发有些凌乱。看到栀时,她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被爱莉希雅递来的眼神拦了回去。
“你没事吧?”爱莉希雅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探栀的额头,指尖刚要触到皮肤,就被栀轻轻避开了。
“我没事。”栀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沙哑,她将涤罪七雷重新收回刀鞘,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不用叫医疗小组。”
爱莉希雅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把长刀重新藏回角落的纸箱后,又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疲惫只是错觉。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笑着耸耸肩:“好吧,既然我们的小栀说没事,那肯定是没事啦。”她侧身让出楼梯口的位置,“走吧,回去了,大家都在基地等着呢。”
栀点点头,跟着她们往楼梯间走。经过铁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天台上的夕阳,最后一缕金光正从护栏的缝隙里溜走。
从刚才独自在这里等待,到此刻被她们围在中间,那些藏在平静表情下的疲惫,终于在脚步声的掩护里,悄悄松了口气。
基地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与金属冷却后的混合气息,顶灯的光线在地面投下规整的亮斑,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栀走在中间,作战靴踏过地板时发出轻微的回声,她能感觉到爱莉希雅落在自己后背的目光,像温水一样熨帖,却也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方才在天台上卸下的紧绷,此刻又悄悄缠了上来。
“梅比乌斯应该在实验室,”爱莉希雅伸手推开走廊尽头的门,白色的雾气伴着冷气扑面而来,“正好让她给你看看,省得某人总把‘没事’挂在嘴边。”
实验室里亮着幽蓝的冷光,各式仪器的屏幕在黑暗中闪烁着数据流。梅比乌斯正背对着门口,指尖在悬浮的光屏上飞快滑动,绿色的长发垂落在白大褂肩头,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目光先落在栀身上,又扫过她小臂上未处理的划痕,眉梢微挑:“哦?这不是我们失踪了小半天的‘迷途羔羊’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戏谑,脚步却已迈向旁边的检测台:“过来。”
栀没说话,只是依言走到台边坐下。梅比乌斯摘下手套,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她的手腕,检测仪的探头随之贴上来,发出细弱的蜂鸣。
幽蓝的光线顺着栀的脖颈漫过胸口,最后笼罩住全身,数据流在光屏上飞速滚动,密密麻麻的参数连成一片光带。
爱莉希雅和优灵在一旁等着,谁都没有出声。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响,以及梅比乌斯偶尔翻动数据时的轻啧。
栀垂着眼,能看到梅比乌斯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虎口处还有一道浅淡的旧疤,是某次实验事故留下的。
“除了左臂三道浅表划伤,右膝有轻微挫伤,”梅比乌斯终于收回手,光屏上的数据定格成绿色的“无异常”字样,她随手将报告甩到旁边的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内脏指标正常,能量波动稳定,看来没把自己玩坏。”
她转身从消毒柜里拿出药膏和纱布,动作熟练得不像个终日与试管为伴的人。“坐好。”梅比乌斯捏住栀的手腕,将她的小臂抬到自己面前,棉签蘸着碘伏碰到伤口时,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被她轻轻按住。
“怕疼?”梅比乌斯抬眼看她,镜片后的目光难得柔和了些,“刚才在天台硬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现在要遭这份罪?”
栀抿了抿唇,声音低低的:“不是硬撑。”
“哦?”梅比乌斯挑眉,指尖的棉签却放轻了力道,“那是逞强?”
旁边的爱莉希雅“噗嗤”笑出声:“梅比乌斯,别总欺负小栀呀。”
“我在帮她处理伤口,”梅比乌斯头也不抬地回了句,语气里却没什么火气,她将纱布一圈圈缠在栀的小臂上,收尾时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好了。下次再把自己弄出这些小伤口,就别指望我用进口药膏。”
栀看着手腕上那个略显俏皮的结,忽然轻声道:“谢谢。”
梅比乌斯已经转过身去收拾仪器,闻言摆了摆手,白大褂的衣角扫过光屏,带起一串细碎的光点:“少给我添麻烦,就是最好的谢礼。”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桌上有能量补充剂,自己拿。”
栀从检测台上跳下来,走到桌边拿起那支泛着淡金色的药剂。梅比乌斯还在对着光屏忙碌,银灰色的长发遮住了侧脸,只有偶尔抬眼时,能看到她镜片反射的微光。
“那我们先出去啦,不打扰梅比乌斯做实验咯。”爱莉希雅拉着优灵往外走,经过栀身边时,朝她眨了眨眼。
实验室的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栀握着药剂站在原地,看着梅比乌斯的背影,忽然想起上次自己为了抢回被崩坏能污染的样本,在废墟里昏迷了一天,醒来时也是在这个实验室,梅比乌斯趴在旁边的桌上睡着了,白大褂上沾着她的血渍。
“还站着干什么?”梅比乌斯忽然开口,没回头,“想留下来帮我整理数据?”
栀摇了摇头,拧开药剂喝了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顺着血管漫到四肢百骸,刚才强压下去的疲惫终于化作淡淡的倦意,轻轻落了下来。
她走到门口时,听到梅比乌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却清晰得很:“下次再独自行动,我就把你的涤罪七雷拆了研究。”
栀的脚步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推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明亮,只是这一次,她好像不用再刻意挺直脊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