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顶灯的光晕如同垂死的蛾子,挣扎着涂抹在墙壁上。栀的手指抚过枪管,冰凉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弹匣压入枪膛,咔哒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短刃滑入腿侧刀鞘,动作流畅得像早已刻入骨髓的本能。
深色外套裹上身体,拉链从下至上合拢的细微声响,像一道闸门落下,隔绝了身后温暖的光线和……那个缩在转角阴影里的人影。她其实知道优灵在那里。眼角的余光掠过那片深沉的黑暗,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轮廓,像墙角一道凝固的暗痕。
指尖在拉链顶端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一个念头浮起,带着犹豫的波纹:“要不要喊她一起?”那念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沉没了。目标地点——那个深潜于城市污浊肠道中的组织,散发出的气息如同腐烂沼泽深处蒸腾的毒瘴。非法人体实验,强行催生崩坏能导致的扭曲造物……那是纯粹污秽的巢穴。优灵那双眼睛,澄澈得如同初冬凝结的湖面,不该被那里的泥泞沾染。有些黑暗,她一个人踏入就够了。
她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柔软,拉链彻底咬合,隔绝了所有。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一股混杂着浓重铁锈、腐败有机物和隐约血腥的恶臭汹涌而出,几乎令人窒息。这是崩坏能侵蚀后特有的死亡气息。栀的身影如同融入墨汁的幽灵,瞬间消失在巨大、扭曲的金属管道和锈迹斑斑的机器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她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脚步声被压缩到最低,心跳平稳得如同深海的暗流。
她确信自己融入了这片黑暗,优灵……应该回去了吧?优灵虽然固执,但总该知道分寸。装卸平台出现在前方,浑浊的安全灯勉强照亮几个晃动的人影。杀戮的信号瞬间点燃。第一个目标在察觉异响转身的刹那,喉咙已被冰冷的刀刃精准切开。温热黏腻的液体喷溅在手上,带着生命最后的热度。栀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镜面倒映着死亡本身。
第二个、第三个……她的动作如同精密的死亡舞蹈,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出击都简洁到极致,力量没有丝毫浪费。侧身让过砸来的铁棍,手臂顺势缠上对方脖颈,一拧!清脆的骨裂声在空旷中异常刺耳。匕首掷出,乌光闪过,远处举枪的身影被钉在铁架上,徒劳地抽搐。血肉分离的黏滞感,骨头碎裂的脆响,是这片空间唯一的背景音。
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清洁工,高效地清除着这些名为“人”的垃圾。是的,垃圾。在她眼中,这些以同类痛苦为燃料、制造扭曲怪物的渣滓,与崩坏兽的残骸并无本质区别,都是需要被彻底销毁的污染源。
就在她拧断第三个敌人脖颈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寒意,如同最细小的冰针,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周围污浊粘稠的空气,轻轻擦过她裸露的脖颈皮肤。栀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仿佛那只是错觉。尸体软倒在地。但她的心脏,在胸腔深处,极其短暂地漏跳了半拍。
冷气?通风管道泄漏?理智瞬间给出解释。废弃工业区,管道破裂凝结水汽很正常。她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掠过身后那片被巨大冷凝塔和粗壮管道占据的阴影区域。那里只有凝固的黑暗和铁锈,没有任何移动的轮廓。只有远处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敲打着死寂。
错觉。她对自己说,强行压下那丝异样。战斗容不得半分走神。枪口火光一闪,又一个身影眉心绽开血花,直挺挺倒下。然而,当匕首从一个刚刚被她割开喉咙的敌人颈部抽出,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刃身流淌到她手指上时,那股寒意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它并非来自物理的低温,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冰冷共鸣,极其微弱,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在她作为律者的崩坏能感知网络中激起一圈涟漪。
这感觉太熟悉了!是优灵!是优灵体内那独特的、能将崩坏能凝聚成冰的寒息!它并非攻击,更像是情绪剧烈波动下无意识的能量逸散!她在这里!她跟来了!震惊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随即被一股汹涌的怒火取代。
她怎么敢?!这片污秽之地,崩坏能残留的毒素无孔不入,随时可能遭遇那些实验失败的扭曲怪物!她以为自己那点控冰能力就万无一失了吗?!
愤怒几乎让她失控。最后一个敌人似乎察觉到了栀那瞬间的心神剧震,如同绝望的困兽,嚎叫着挥舞匕首扑来,试图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那狰狞扭曲的面孔在浑浊的光线下急速放大。
“滚开!”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轰然爆发,瞬间冲散了所有纷乱的情绪。栀的眼神骤然变得比西伯利亚的冻土更冷。她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动用武器。在对方匕首刺出的轨迹达到顶点前,她的拳头已经后发先至,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她无处发泄的怒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狠狠砸在了对方的心口!
“噗——!”沉闷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壮硕的身体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双脚离地,炮弹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锈蚀的钢铁支架上,整个胸膛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粘稠物。他像一袋被彻底捶烂的肉袋般缓缓滑落,再无声息。
整个装卸平台彻底死寂下来。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沉甸甸地弥漫。粘稠的血液顺着栀的手指缓缓滴落,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温热的,带着生命最后的热度。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暗红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并非因为恐惧或厌恶,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一种被窥见、被审判的冰冷感。尤其是在感知到优灵就在那片阴影里之后。
她看到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优灵看到了她如何像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般收割生命,看到了她手上沾染的、属于同类的、温热粘稠的血。优灵会怎么想?看到她如此熟练地使用暴力,如同冰冷的工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这疲惫并非来自身体的厮杀,而是源于灵魂深处。她独自踏入这片黑暗,就是想将某些东西隔绝在外。结果……她最想隔绝的人,却成了这片血腥舞台唯一的、沉默的观众。
然而,在这沉重的疲惫和冰冷的被窥视感之下,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安心”,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顽固地闪烁着。优灵在这里。她有能力保护自己。那独特的寒息,是她存在的证明,也是她力量的印记。在这片污秽与死亡之地,知道优灵就在不远处,知道她安然无恙……这认知本身,像一块冰冷的磐石,压在翻腾的怒海之下,带来一丝诡异的、令人唾弃的踏实感。
她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片阴影。从口袋中掏出备用的纤维布,缓慢而用力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粗暴,仿佛要将皮肤也一同擦掉。暗红的痕迹在浅色的纤维布上晕开,触目惊心
平台中央,她孤身而立。巨大的废弃机器投下扭曲而沉重的阴影,几乎要将她渺小的身影彻底吞噬。浑浊的灯光在她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孤独地延伸向黑暗深处。空气里只有她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那单调、令人烦躁的滴水声。滴答。滴答。
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片藏着优灵的阴影。只是将擦手的纤维布随手丢弃在脚边那滩暗红色的污渍上,如同丢弃一份无用的垃圾。然后,她挺直了脊背,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重新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转身,大步走向来时那扇厚重的金属门。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清晰,冰冷,每一步都踏碎一地凝固的血腥。将那片沉默的阴影,连同阴影里那个让她此刻心绪翻江倒海却又诡异地感到一丝安心的人,彻底抛在了身后那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废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