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山坳里逮住内鬼周禄和西域探子的那点腌臜气,还没等完全散干净,北边草原上,陈野精心投放的那份“加了料”的鱼饵,就开始显露出它狰狞的威力。
这日晌午,陈野正蹲在格物矿场新建的冶炼坊外边,看鲁大锤指挥工匠们调试那座利用水力驱动的鼓风机,听着那“呼哧呼哧”如同巨兽喘息的声音,琢磨着怎么把这玩意儿再改进一下,弄个变速机构出来。黑皮如同影子般,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封刚用鹞鹰传回的密信。
“公爷,草原上的‘响动’来了。”黑皮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快意?
陈野拍拍手上的炭灰,接过密信展开。信是李锐亲笔所写,字迹都透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劲儿:
“国公钧鉴:大捷!非战之捷,乃天助我也!三日前,秃发乌孤残部聚集于黑水河畔,兴师动众,公开展示其依‘秘获图纸’打造之‘新式巨炮’,欲振军心。然,首炮试射,装药未及半数,炮身骤红,继而轰然炸裂!碎片横飞,当场毙伤其工匠、头目及围观兵卒数十人,秃发乌孤亦被灼伤面颊,狼狈不堪!现场一片大乱,如同炼狱!据我方斥候远观及后续探查,其炮管铸造粗糙,壁厚不均,炸裂处正是图纸标注减薄之关键部位!此必是国公妙计之功!北虏经此一吓,士气彻底崩溃,各部离心,秃发乌孤威望扫地,恐难再聚拢部众!草原格局,或将由此剧变!”
陈野看着信,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勐地一拍大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好!好他娘的一个‘首炮试射’!老子这份大礼,秃发乌孤这龟孙收得可还满意?!哈哈哈!”
他这突如其来的狂笑,把旁边正撅着屁股调整风箱齿轮的鲁大锤吓了一跳,差点把扳手砸自己脚面上。鲁大锤扭过头,憨声憨气地问:“公爷,啥事这么乐呵?北虏又送人头来了?”
陈野把信纸抖得哗哗响,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送人头?他们这次是把自己当炮仗给点了!老鲁,你和小徐子搞的那份图纸,立功了!秃发乌孤照着咱们的‘方子’炼出来的‘仙丹’,还没等嗑下去,就先把自己炸了个满脸花!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鲁大锤一听,也咧开大嘴嘎嘎乐起来,挥舞着沾满油污的拳头:“该!让那帮龟孙偷!炸不死他们!”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在格物矿场和雁门关内外传开了。将士们和工匠们听闻此事,无不拍手称快,对陈野和格物院的敬佩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谁能想到,打仗还能这么打?不用刀兵相见,就能让敌人自乱阵脚,自取灭亡?
“镇国公真乃神人也!略施小计,便让北虏灰飞烟灭!”
“以后看谁还敢惦记咱们格物院的东西!偷去的不是宝贝,是阎王爷的请帖!”
“跟着公爷干,就是带劲!不光能打硬仗,还能玩死那帮龟孙!”
军心士气,无形中又攀升到了一个新高点。
陈野乐够了,把信纸仔细折好塞进怀里,对黑皮道:“告诉李锐,稳住!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秃发乌孤这一炸,草原上肯定要乱一阵子。让他盯紧了,看看哪些部落会跳出来抢地盘,那个右贤王有什么动静。还有,那个‘圣火之国’的使者,肯定没跑远,想办法揪出他的尾巴!”
“是!”黑皮领命,顿了顿,又补充道,“公爷,周禄和那个西域探子,审得差不多了。周禄父母确实被控制,但他本人贪念也是真,对方许了他五百两黄金。那个西域探子,是‘圣火之国’一个低级技术教士,负责传递信息和物资,知道的核心情报不多,但他确认,他们的高层对野人山可能的‘太阳石’极感兴趣,这次技术窃密和之前的合作,都是为此铺垫。”
“太阳石……”陈野眯起了眼,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旁边的炉壁,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玩意儿,看来真是个烫手山芋,谁都想要啊。”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周禄,按院规处置,该杀杀,该流放流放,以儆效尤!那个西域探子,还有点用,先留着,说不定以后能当个鱼饵或者换点啥。至于他爹娘……”陈野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让黑皮你的人,想办法摸清楚关押地点,看看能不能救出来。祸不及家人,这点规矩,老子还是讲的。”
黑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敬佩,低头应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处理完这些收尾,陈野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草原乱局上。他知道,秃发乌孤这一炸,只是开始,草原权力的真空和混乱,既是风险,也是机会。格物院不能光看热闹,得想办法再添把火,或者……趁机捞点好处。
他找来徐元亮和刚刚从矿洞深处上来的苏芽。
“小徐子,咱们那假图纸的威力,你也看到了。北虏现在肯定成了惊弓之鸟,对咱们的火炮怕是又恨又怕。你说,这时候要是有点‘风吹草动’,他们会怎么想?”
徐元亮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公爷的意思是……佯动?制造我军即将大规模列装更新式火炮,并可能主动出击的假象,进一步加剧其恐慌,迫使其内部生变,甚至……不战而退?”
“没错!”陈野赞赏地拍了拍徐元亮的肩膀,“读书人就是脑子快!不光要佯动,还得有点‘真东西’给他们看。”
他转向苏芽:“小芽子,矿场这边,新炼出来的那些生铁,品质如何?”
苏芽虽然一身尘土,但眼神清亮,汇报起来条理清晰:“回公爷,新开的高炉出铁很顺,生铁品质上乘,远超以往。按照鲁师傅的标准,完全能满足火炮铸造要求。只是……产量还在爬升期,目前日均出铁约一千五百斤。”
“够用了!”陈野大手一挥,“调拨一批,让老鲁带着工匠,在雁门关外选个显眼的地方,大张旗鼓地……嗯,就造几个超大型的‘火炮模具’!做得越像真的越好!再让李锐派点骑兵,假装护送‘重要部件’来回熘达几趟!阵仗搞大点,烟尘给我扬起来!”
苏芽忍不住抿嘴一笑:“公爷,您这是要……唱空城计,还是吓唬小孩呢?”
陈野嘿嘿一笑,痞气十足:“管他空城计还是吓唬小孩,管用就行!那帮草原狼崽子,现在疑神疑鬼,咱们这边稍微有点动静,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这叫心理战,不战而屈人之兵,懂不懂?”
他又对徐元亮道:“小徐子,你们通讯所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咱们要‘列装新炮’的消息,‘不小心’漏点到草原上去。用他们的渠道传,比咱们自己喊破嗓子还管用!”
“学生明白!可以伪造几份边境贸易的货单或者书信……”徐元亮立刻心领神会。
安排完这些,陈野觉得还不够“保险”,又补充道:“再让李锐挑几个嗓门大、会来事的降卒,找个机会‘逃’回去,就说是拼死带出来的机密——大炎格物院已铸成神炮百门,不日即将北伐,扫荡草原!”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连唬带吓,真真假假,陈野算是把“虚张声势”和“心理碾压”玩出了花。
效果,立竿见影。
几天后,草原上的情报雪片般飞回。秃发乌孤部彻底分裂,几个实力派头人带着本部人马纷纷离去,自立门户。右贤王部落也收缩防线,对雁门关方向戒惧到了极点,甚至开始悄悄向后迁移牧场。以往时常出现在边境进行小规模骚扰的北虏游骑,几乎绝迹。整个北境,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战战兢兢的平静。
“公爷,您这‘补刀’,可真是捅到他们心窝子里去了。”李锐在最新的汇报中,不无佩服地写道,“如今北虏闻‘炮’色变,内部互相猜忌,短时间内,绝无力再犯边关!雁门关,至少可保三年太平!”
看着战报,陈野志得意满,翘着二郎腿,对正在给他汇报矿场收支的刘明远嘚瑟:“老刘,瞧见没?这就叫技术压制!老子都不用亲自拎刀砍人,动动脑子,画张破图,就能把那帮狼崽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这买卖,划算不?”
刘明远笑着奉上一杯热茶:“公爷神机妙算,自然是最划算的。只是……朝中王文炳等人,听闻北虏内乱,又上奏章,说什么‘此乃天佑,当怀柔远人,以示仁德’,反对我们继续加强边备……”
“仁德?怀柔?”陈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我呸!那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玩意儿!北虏强的时候,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北虏被老子打怕了,炸残了,他们倒跳出来装圣母了?告诉他们,老子这叫‘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只有把他们彻底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会老老实实跟你讲‘仁德’!否则,你那套玩意儿,就是喂狼的肉包子!”
他放下茶杯,眼神锐利:“给京城回信,就按老子这话说!另外,告诉陛下,北境暂安,但格物院研发不敢懈怠,新式火器、矿场建设,需朝廷持续支持!谁要是再敢哔哔赖赖,耽误老子搞建设,”他冷哼一声,“老子就请他来看看,咱们格物院的火炮,到底讲不讲‘仁德’!”
刘明远忍着笑,连忙应下。
打发走刘明远,陈野独自走到矿场的高处,望着北方那片如今显得“乖巧”了许多的草原,长长舒了一口气。
北边的狼,暂时被敲断了爪子,缩回去舔伤口了。云州的矿,也走上了正轨。京城的苍蝇,虽然还在嗡嗡,但也掀不起大浪。
这把“粪勺”,东掏西掏,南征北战,总算是在这帝国西北角,掏出了一片难得的安稳局面。
但他心里清楚,暗处的风波从未停息。“圣火之国”对“太阳石”的觊觎,朝中某些势力的掣肘,还有格物院内部可能潜藏的其他问题……前方的路,还长着呢。
“妈的,想歇口气都不行。”陈野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骂了一句,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挑战性的笑容,“也好,闲着也是闲着。老子倒要看看,下一个不开眼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