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笔杆的瞬间,那冰寒刺骨的剧痛再次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是握住了液氮凝结的闪电,顺着手臂的经脉疯狂窜向心脏,几乎要将他冻结、撕裂!
笔杆在他手中疯狂震颤,发出高频的嗡鸣,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抗拒着他的掌控。那没入青砖的半截笔身周围,蛛网般的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呃啊——!”林深嘶吼着,额角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意志和力气,五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收拢,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他弹开的恐怖力量!
不能松手!这是唯一的机会!祖父用最后湮灭换来的机会!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那里皮肤光滑,纹路清晰,但在他疯狂的聚焦下,那曾经印刻“柒”字的地方,似乎开始隐隐发烫,一种无形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印记”正在皮下灼烧,呼之欲出!
就是那里!
源!即!日!
修改它!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杆疯狂挣扎、嗡鸣不止的毛笔,从青砖的禁锢中——
拔了出来!
碎石飞溅!
笔尖脱离地面的瞬间,那凝聚的、浓稠得如同活物的墨汁,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束缚,骤然膨胀、沸腾,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墨臭和冰冷的恶意!
整杆笔变得滚烫又冰寒,两种极端的感觉交织着,疯狂冲击着林深的神经,试图摧毁他的意志,让他松手!
祠堂内,所有静止的烛火再次猛地向他手中的笔倾斜,火苗拉长,扭曲,颜色变得幽蓝,如同无数只窥探的鬼眼!
跪拜的家人身体齐齐一震,背上那些黯淡的墨字再次发出不祥的幽光,他们的喉咙里发出更加压抑痛苦的咕哝声,仿佛正在承受更大的压力!
空间开始再次扭曲,墙壁上的裂纹若隐若现,牌位轻微晃动!
规则的反噬加剧了!它不允许这工具被用于忤逆!
“给我……安静!”林深双目赤红,对着手中的毛笔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另一只手也猛地握了上去,双手死死钳制住那疯狂挣扎的笔杆,手臂的肌肉因为极致用力而剧烈颤抖!
他不再犹豫,凭借着那股破釜沉舟的疯狂,将全身的力气和意志都灌注于双臂,握着那杆沸腾咆哮的笔,朝着自己灼热的左手掌心——
狠狠地!
刺了下去!
笔尖触及皮肤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预想中的皮开肉绽。
那浓稠的、沸腾的墨汁,在接触到掌心皮肤的瞬间,像是遇到了某种极致的吸引,又像是被某种更深层的规则所引导,竟然——
没有刺破皮肤!
而是如同活水汇入深潭般,无声地、迅速地——
渗透了进去!
直接融入了他的皮肉之下!
“啊——!”林深发出一声截然不同的惨叫!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强行烙印、被某种庞大冰冷意志侵入的极致恐怖!
他感觉那墨汁如同无数冰冷的、细小的毒虫,顺着掌心的脉络,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冲向他的四肢百骸,冲向他的大脑!
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重组!
不再是摇晃的祠堂!
他仿佛被抛入了一条由无数飞速流逝的墨黑色数字和汉字组成的洪流之中!
“柒”、“月”、“廿壹”、“贰”、“十”、“亥”、“子”、“丑”……无数代表着日期、时辰的字符,扭曲着,咆哮着,从他身边冲刷而过!
他看到洪流的尽头,是一片无尽的、凝固的黑暗,黑暗中,悬浮着一本巨大无比的、由冰冷青铜和蠕动着得墨迹构成的——
历书!
一本……属于林家的、承载着某种恐怖契约的——
祖历!
那本青铜祖历的页面在疯狂翻动,每一次翻动,都对应着现实中祠堂的一次循环,对应着一个家族成员的麻木跪拜,对应着墨迹的浮现与消退!
而他的意识,正被那股涌入体内的墨汁洪流裹挟着,冲向那本祖历!
他要被……拉入那本书中?!成为那无数循环日期中的一个符号?!
不!
林深在意识的洪流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他要修改的不是书!是他自己!是那个被标记的“源”!
他用尽全部的意识,疯狂地对抗着那洪流的牵引,死死“锚定”自己掌心的感觉!
修改!
修改它!
随着他意志的疯狂呐喊,那涌入他体内的墨汁洪流,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偏转!
一部分墨汁依旧冲向那本祖历,但另一部分,却在他的强行引导下,遵循着他掌心那“源”的吸引,狠狠地——
撞向了那无形“标记”所在之处!
轰——!!!
脑海深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仿佛两个世界猛烈碰撞!
他掌心的皮肤之下,那灼热感瞬间达到了顶峰,然后猛地炸开!
没有光。
只有一片极致的、吞噬一切的——
黑暗。
以及黑暗之中,两个凭空浮现的、由更加深邃的黑暗勾勒出的、
巨大的、
冰冷的、
仿佛亘古存在的——
汉字!
不是“柒”!
不是他曾经见过的任何日器!
那是两个笔力遒劲、却透着无尽死寂和绝望的——
“无柒”!
无柒?!
没有“七”?!
这不是修改日期!这是……抹除?!抹掉“柒”这个存在本身?!
这算什么修改?!这会导致什么?!
林深的意识在那一刻几乎被这恐怖的二字震散!
然而,变化已经发生!
现实中的祠堂,那本悬浮于意识洪流尽头的青铜祖历,其中一页之上,“柒”这个字,正在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迅速变得模糊、淡化……
与此同时!
“噗——!”
跪在最前方、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祖父,身体猛地一颤,一口近乎纯黑的、粘稠如沥青的液体,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他背上那寿衣之下,某个代表“柒”的笔画对应的位置,猛地凹陷下去一大块,仿佛里面的东西被凭空抽走了!
“呃……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极其可怕的声音。
而其他跪拜的家人,背上所有包含“七”这个含义的笔画或数字,都在瞬间变得黯淡、模糊,仿佛随时会消失!
整个祠堂的稳定性开始以一种更加诡异的方式崩塌!
不是震动,而是……褪色!
墙壁、柱子、青石板、牌位……所有的一切,色彩都在迅速流失,变得灰白,像是正在变成一张年代久远、即将粉碎的旧照片!
那杆被林深握在手中的毛笔,笔杆上的乌黑油亮迅速褪去,变得灰败、干枯,最后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竟然从他手中——
寸寸碎裂!
化为了一撮灰色的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他掌心中,那刚刚浮现的“无柒”二字,在闪烁了短短几秒后,也如同耗尽能量般,迅速黯淡、隐去,最终消失不见。
皮肤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剩下那种灵魂被撕裂、被强行改写的虚脱和剧痛,还在疯狂冲刷着他的神经。
噗通!
林深脱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他……成功了吗?
他修改了“源”吗?“无柒”……是什么意思?循环被打破了吗?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些家人。
他们的跪拜姿势依旧僵硬,但背上那些墨字,尤其是与“七”相关的部分,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整个祠堂变得无比灰白,寂静无声,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颜色的噩梦残影。
然后,他看到了。
跪在前方的大姐林薇,她背上那个“月”字旁边,原本应该是“柒”的位置,此刻是一片空白。
但就在那片空白处,
一点极其微小的、
猩红色的、
如同血珠般的东西,
正在缓缓地、
从她灰白色的衣料下面……
渗透出来。
那不是墨。
是……
血?
紧接着,二叔、三婶、父亲……所有背上笔画变得残缺模糊的家人,他们的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一点、两点……
越来越多的、刺目的猩红色,
从他们灰白色的衣服下面,
缓缓渗出。
染红了一片又一片。
像雪地上绽开的、
绝望的……
梅花。
林深跪在地上,看着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浑身冰冷。
他……到底做了什么?
“无柒”……
抹除了“七”,但似乎……释放出了更恐怖的……东西?
就在这时——
祠堂那灰白色的、仿佛一触即碎的大门,
被人从外面,
轻轻地、
推开了。
吱呀——
一声干涩到极点的、仿佛用尽了漫长时光的——
摩擦声。
一个穿着现代清洁工服装、手里拿着拖把和水桶的老人,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他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这祠堂里的诡异景象,没有看到那些跪着渗血的家人,没有看到倒地碎裂的毛笔,也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林深。
他只是慢吞吞地走到祠堂中央,将水桶放下,拿起拖把,浸入浑浊的水中,然后开始……
一下,一下,
擦拭着地面上,
祖父刚才喷出的那滩……
漆黑的、
粘稠的、
“血液”。
拖把划过地面,留下湿漉漉的水痕,混合着那黑色,变成一种肮脏的灰黑。
老人擦拭得极其专注,极其认真。
仿佛这是他唯一的工作,
是他存在的……
全部意义。
林深僵在原地,瞳孔颤抖地看着这莫名出现的清洁工。
然后,
那清洁工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极其缓慢地、
抬起了头。
帽檐之下,
露出一张……
布满深深皱纹的、
毫无表情的、
陌生的脸。
而那双眼睛……
是正常的。
黑白分明,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浑浊。
却……空洞得可怕。
没有任何神采,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机械的麻木。
他看着林深,
嘴角极其缓慢地、
拉扯出一个僵硬的、
标准的、
服务行业式的……
微笑。
然后用一种平平无波的、仿佛重复了千万遍的语调,
轻声说道:
“日期错误。”
“清理完成前……”
“请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