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国开口了,语气语重心长。
“你们......误会林宇同志了。”
“误会?”吴进冷哼一声,把脸扭到一边,“他口水都喷我脸上了,这叫误会?”
“那就是误会。”
何建国摇了摇头。
“你们只看到了第一层。”
“觉得他粗鲁,觉得他狂妄,觉得他不可理喻。”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骂你们?”
周正华一愣:“因为他不想让我们分一杯羹?”
“肤浅!”
何建国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很慑人。
“如果只是不想分羹,他有一万种借口。可以说要研究,可以说要请示省里,甚至可以给你们开个空头支票拖着。”
“这才是官场常态,对不对?”
两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确实,这才是正常操作。
“可他没有。”
何建国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两人,看着楼下的人民公园。
“他选择了最得罪人、最不留后路的方式。”
“直接骂走你们。”
“为什么?”
何建国猛地转身,盯着两人。
“因为......他在保护你们。”
哈?!
周正华和吴进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骂我是为了保护我?这他妈是什么逻辑?pUA也没这么玩的吧!
何建国没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往下说。
“超级城市群,那是小打小闹吗?”
“那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的赌局!是会摔得粉身碎骨的!”
“正如林宇同志所说,那是要死人的!”
“他在会上,那是对李达康说。因为李达康已经没有退路了,汉江要死了,所以李达康敢赌。”
“可你们呢?”
何建国走到两人面前,俯视着他们。
“和平市,东山市,日子过得不错吧?”
“财政还有结余吧?”
“你们......有那种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吗?”
周正华和吴进沉默了。
确实。他们是来蹭好处的,不是来玩命的。
“林宇同志一眼就看穿了你们的心思。”
何建国叹了口气。
“他知道,如果把你们拉进来,一旦改革遇到阻力,一旦要烧钱,要流血,你们第一个就会退缩。”
“到时候,不仅仅是项目黄了。”
“你们两个,也要背上处分,甚至......断送政治生命。”
“所以!”
何建国声音拔高。
“他做恶人!他当疯子!”
“他用最难听的话,把你们骂醒!”
“告诉你们,这是死路!让你们赶紧滚回去过安生日子!”
“这不是保护,是什么?!”
“这不是大爱,是什么?!”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周正华端着茶杯的手在颤抖。
吴进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逻辑......闭环了。
严丝合缝。
回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林宇那疯癫的状态,那句“要想死是你们的事,别拉着老子”。
原本那是拒绝。
现在在何建国的解读下,那分明就是......
“我不入地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啊!
“他......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周正华的声音有些干涩。
何建国没说话。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那个带锁的牛皮纸本子。
“呼——”
吴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有了愧色。
“是我们......浅薄了。”
“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何建国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使用方法》进阶篇:当别人不理解林宇时,用最高尚的理由去解释他的动机,往往能收到奇效。
“那......何书记。”
周正华坐直了身子,神情变了。
之前的愤怒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狠劲。
人就是这样。
你越是不带他玩,越是说他不行,他反而越要证明自己。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如果我们......”
周正华咬了咬牙。
“如果我们也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呢?”
“如果我们也愿意把财政那点棺材本拿出来,跟着林宇同志疯一把呢?”
“他还会赶我们走吗?”
何建国笑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两人。
“林宇同志,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他骂你们,是考验。”
“只要你们通过了考验,展现出了真正的诚意和决心。”
“我想......”
何建国指了指窗外。
“这个项目,不介意再多两个掌舵人。”
周正华和吴进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决意。
那是被忽悠......不,被感召后的热血。
“干了!”
吴进一拍大腿。
“回去就开常委会!”
“拆收费站!铺光缆!”
“我就不信了,他李达康敢玩命,我吴进就是孬种?”
“对!”周正华也站了起来,“我也回去筹钱!不就是两千万美元吗?卖地我也给他凑出来!”
“何书记!请转告林宇同志!”
两人齐刷刷地向何建国伸出手。
“他的苦心,我们懂了!”
“下次见面,我们会带着‘投名状’来!”
......
送走了两个打满鸡血的市长。
何建国哼着《好日子》,慢悠悠地踱步到了林宇的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林宇绝望的呻吟。
“......苍天啊,大地啊,怎么就没人来把我开了啊......”
何建国在门口站定,听着里面的动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看看。
多么尽职尽责的同志啊。
即使承受着巨大的误解和压力,即使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向苍天发泄。
他也从未停止过为江城、为南江省操劳。
何建国轻轻推开门。
林宇正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听见动静,林宇猛地抬头,看见是何建国,一下坐直了身子。
难道是那两个家伙告状成功了?
省里要处理我了?
“何书记?”林宇试探着问,“省里......来电话了?”
“没有。”
何建国摇摇头,走到桌前,看着那一桌子的碎笔屑。
“不过,周正华和吴进刚才走了。”
“走了?”林宇松了口气。走了好,走了清净。
“走的时候,他们让我给你带句话。”
何建国俯下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了林宇,一字一顿。
“他们说。”
“你的苦心,他们懂了。”
“他们回去就拆收费站,凑美金。”
“他们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改革的路上,绝不当孬种。”
噗。
林宇眼前一黑。
喉咙里那口老血,终于还是没忍住,咽了下去。
懂?
懂你大爷啊!
你们到底懂什么了?!
老子是让你们滚!滚蛋的滚!不是滚雪球的滚啊!
“小林同志,你好好休息。”
何建国拍了拍那个僵硬的肩膀,转身离去。
“我就不打扰你继续进行......战略思考了。”
林宇瘫在椅子上。
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吊灯。
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这南江省......
怕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