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
林宇过得，可谓是轻松惬意。
每天踩着点到办公室，泡上一杯浓茶，往那张舒服到能让人堕落的真皮大班椅上一瘫。
然后，就是审阅文件。
《关于红旗钢管厂技术革新第一阶段成果汇报》。
《关于飞人拖拉机厂产品升级方向探讨》。
《关于红星煤气罐厂安全性能提升初步构想》。
林宇看得津津有味。
那叫一个认真，那叫一个仔细。
只是，一直偷偷在门外观察着他的小刘秘书，却嗅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不对劲。
太他妈的不对劲了！
十分有九分不对劲。
以前的小林顾问，那就是条标准的摆烂咸鱼，你不拿根棍子在后面戳一下，他绝对能在一个地方躺到发霉。
现在呢？
怎么忽然就开始积极了！
不仅积极，他甚至还他妈的在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变态，一丝癫狂的，诡异的笑容！
甚至，小刘秘书还不止一次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像是反派boss即将统治世界时发出的“桀桀桀”的笑声。
完了。
疯了。
而且，用他自己的话讲，他都开始一身班味儿了。
这踏马的，是何等的卧槽！
....
市长办公室。
“砰”的一声，小刘秘书推门而入，脸上写满了惊恐。
“市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达康正端着他那个心爱的紫砂茶杯，优哉游哉地品着刚从省里搞来的特供大红袍。
被小刘这么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
“嘶——”
李达康疼得直咧嘴，没好气地瞪着他：“毛毛躁躁的！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小刘秘书哭丧着脸，“林顾问他…他好像不对劲！”
“他开始主动上班了！他开始认真工作了！他还对着文件笑！笑得特别吓人！”
小刘秘书一口气把自己的最新发现，竹筒倒豆子般地全说了出来。
他本以为，市长会跟他一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然而。
李达康只是吹了吹被烫红的手背，然后，学着林宇那标志性的动作，向后一靠，整个人舒服地陷进沙发里。
他瞥了小刘一眼，慢悠悠地开口。
“你看你，又急了。”
“你就说，这人，有没有在好好工作吧。”
小刘秘书：“...”
“工厂，是不是又开始生产了？”
小刘下意识地点头。
“产品，是不是源源不断地从生产线上下来了？”
小刘继续点头。
“工人，是不是有活干，有饭吃，工资也有着落了？”
小刘：“....是。”
“那不就结了！”李达康一拍大腿，“他爱怎么笑就怎么笑！他就是在办公室里裸奔，只要能把这几个烂摊子给我解决了，我都给他发锦旗！”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反正李达康觉得，这段时间，是他当上汉江市长以来，最惬意的时候。
工厂恢复了生机，工人停止了闹事。
整个汉江，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从前。
唯一让他感到比较扎心的是。
由梁文源那个老狐狸操刀的，《关于以汉江市为例，探索资源型城市可持续性发展的规划建议》。
登上了内参！
还收到了某位大佬，亲笔写下的评价！
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但那分量，足以镇压当世！
政绩，我的，我的，明明那是我的！
一想到梁文源那个浓眉大眼的老登，此刻正坐在江城的办公室里，享受着本该属于自己的荣光。
李达康就嫉妒的鸡儿都快发紫了。
直达天听！
一文开天门！
登上内参！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在全国所有干部的履历上，提到“资源型城市转型”这个课题，就绕不开江城，绕不开梁文源！
而他李达康，他汉江市，只是个背景板！一个案例！
悔不当初啊！
早知道，当初就该坚定一点！就该学梁文源那个老狐狸，脸都不要了，直接一套丝滑小连招！
不过....
若是....若是真让林宇在汉江，把这件事干成了呢？
把红旗厂，飞人厂，红星厂，全都盘活了呢？
那他李达康，与有荣焉！
那份内参上写的，就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规划建议”，而是实打实的，可以载入史册的功绩！
到时候....
李达康的呼吸，忍不住开始急促。
他已经无法想象，那画面是有多么的美好！
“可是...”小刘秘书看他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幻想，“小林顾问交给各厂子的方案，他们反馈回来的信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怪异啊。”
“钢管里刻膛线....拖拉机上装钢板...煤气罐外面加破片....这还要不要继续搞啊？”
“要！要！怎么不要！”
李达康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大手一挥，斩钉截铁。
“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出了事，我担着！”
他现在，已经彻底成了林宇的形状了。
“还有，广交会那边，联系好了没？”
“联系好了！”小刘秘书连忙汇报，“省委办公厅的罗主任亲自递来消息，说他已经跟那边打好招呼了，摊位给我们留了最好的。只是....他建议，让我们和江城市，组团一起去，搞个联合展台。”
淦！
又是梁文源！
李达康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几个字，牙根都恨得痒痒。
那个老狐狸，真是阴魂不散！这是想干嘛？想当着全国，乃至全世界的面，来摘桃子？
不对！
李达康的脑子飞速转动。
等等！
联合展台？
梁文源的快乐，他不懂。
但是，梁文源享受的待遇，他现在，可是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
痛！并快乐着！
这踏马的是来摘桃子，抬轿子！
梁文源那老狐狸会不干没好处的事儿？
这还上不上？
这他妈的要是不上，等着过年吃干饭吗？！
“去！马上回复罗主任！我们同意！”李达康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不！你亲自去一趟江城！跟梁文源当面谈！姿态放低一点！就说我们汉江，完全服从江城老大哥的安排！”
“是！”
小刘秘书领了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达康叫住他，“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去跟我们的小林顾问，汇报一下。”
....
林宇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规划着自己进去之后的美好生活。
出去之后，凭借着自己对未来二十年经济走向的精准把握，先去深圳买几栋楼，再去杭州找一个姓马的年轻人…
“桀桀桀桀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小刘秘书探进一个脑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林顾问，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林宇睁开眼，一脸不爽地看着他。
什么好消息？能有我马上就要进去踩缝纫机这个消息好？
“广交会的展台，定下来了！省里特批，让我们和江城市，搞一个联合展台！到时候，梁市长他们，也会亲自带队过去！”
江城？
梁文源？
林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仿佛看到了李大头和王建国那两张写满了“我们林主任就是牛逼”的狂热的脸。
他仿佛听到了姚桃那句“梁市长让我转告您”。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自己那个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的，辞职下海计划....
好像...
出现了一个变数！
“咔嚓——”
一声脆响。
林宇手里那支用来批阅文件的英雄牌钢笔，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