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白家就有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家人的房门，夜里绝不反锁。
那不仅仅是一扇不设防的门，更是对这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最郑重最温柔的接纳。
白家，永远为自己敞开，他永远不会被拦在门外。
这么多年来，从未被打破。
可此刻，这压不下去的门把手，如一记耳光，沉重甩在自己脸上。
昨晚突然闹起来的情绪，亲手打破了家里为自己而设的特权。
方绪盯着门把手，不甘心地拧了几次，没能改变什么，最后才悖悖放开。
府邸外面大陈又摁了几声车喇叭提醒他注意时间，方绪抬手腕看了眼，得走了，再不上车，飞机要误点了。
可师兄……
方绪站在门口，将头抵在门板上，用确保能被听到的音量道歉。
“师兄，对不起，昨晚是我过分了……我，我走了。”
说完他屏住呼吸，用尽全部感官去捕捉门内任何一丝动静，哪怕只是一声叹息，一点脚步声都好。
然而，回应他的，还是如同今早一般的死寂。
这般寂静，比昨晚的冷水澡要来得够力，将方绪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期盼也浇灭了。
是又一次，又把师兄弄丢，把这个家弄丢了吗？
他缓缓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去的身影沉重得如同老年的方方。
每呼吸一次，都带着扯心拽肺的痛意，仅存的几分可用氧气，一点点被自己压榨挤出。
方绪走得一步三回头，可直到大陈开车，都没能看到想见的人。
到机场和其他人汇合，时光不断往方绪身后看，引得方绪更加心烦，“别看了，师兄没来。”
方绪坐在椅子上塌着腰，双手交叉支在膝盖上，周身裹着不痛快。
俞亮和时光悄悄对视。
这是？
绪哥\/师兄状态不对劲儿，还有白川老师，怎么没来？白川老师怎么可能会没来送他们呢？
按白川老师对绪哥\/师兄的关心，怕不是有一箩筐要交代给他们，可竟然就连人都没出现？
俩人走过去一左一右挨在方绪身边坐着。方绪这会儿看着可怜兮兮的。
到京市后，其他六段以上棋手入住京市棋院宿舍，准备代表各俱乐部参加围甲等赛事，各自冲刺积分。
由方绪带领的六名小将和随行的林厉和大扳教练被安排到方氏集团名下的别墅套房。
除了日常比赛，每天晚上他们都将进行上一场比赛的复盘调整和下一场比赛的战术讲解，需要保持高规格的保密和一致出行。
这一次，时光和俞亮，终于在方绪的帮助下，分配到一个房间。
“虽然，但是……小亮，你，别太过分。”方绪把房间门卡递给俞亮，隐晦地提醒。
没忍心看俩小情侣又分开，方绪暗箱操作了一把。
沈一朗洪河一间，岳智穆青春一间，他们俩一间，但方绪心里多少是有些顾虑的。
小亮时光十九岁了，但某些方面的事情，方绪觉得还是太早了，老师不在，他得担起教育指导的责任。
时光迷茫，歪着头想问绪哥在说什么，被俞亮先推进了房间。
俞亮拉着门把手不让时光出来，点头回应师兄，“师兄你放心。我们有分寸……”
这话说得认真，但也有几分羞涩，耳朵根都红了。
俞亮转移话题，“师兄，白川老师今天怎么没来？你们，吵架了？”
飞机上方绪的状态一直不对，表面看好像没有特别明显的起伏，但俞亮是方绪带大的，他自然看出了自家师兄的情绪不高。
方绪摘下眼镜，捏了捏鼻间。
是不是该换眼镜框了，重的脑袋鼻梁都发痛。
十几年前的事儿，难以和其他人言说，就连他们两个当事人，也有几分稀里糊涂，至少他是这样的。
至于白川，方绪一不懂，二不敢问，三，现在也问不了了。
师兄锁门了，师兄不见他，师兄不理他了。
方绪想倾诉都不知道该从哪一个时间节点论起。
面对俞亮的关心，只能摇头，“没什么事，别想了，先好好休息，晚上自由活动，吃饭大陈会安排。
明天七点准时客厅汇合，讨论接下来围甲等赛事安排。”
俞亮拦住即将转身离开的师兄，师兄心情这么低迷，看得他也有些难过。
“咱们落地了，怎么也得打个电话和白川老师说一声报个平安。”说着拉方绪进他们房间。
三人挨在沙发上，时光抬头看方绪，迟疑地问，“绪哥，我打？”
方绪抿了抿唇没说话，眉眼下垂。
见师兄没有掏手机的意思，俞亮撞时光肩膀，“时光你打吧，白川老师肯定正等我们电话呢。”
时光吁出一口气，按下拨出键。
“对不起，您所……”
对不起三个字一出来的时候，方绪立即掀起眼皮，呼吸有些急促，又关机？
这句人工语音开头，他可熟得很。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呼，是占线啊。
不是关机就好，方绪暗自松了一口气。
隔了一会，时光又拨了两次，还是占线中。方绪受不了这种煎熬，拍拍两人肩膀，示意他们不必担心，起身离开他们房间。
师兄，肯定在忙。
……
白川在一阵踩空感惊醒自我。
揉着额头第一时间望向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多！
小白！猛地起身！
随即又沉沉坐下，这个时间，小白乘坐的航班，估计都快在京市降落了，没赶上送那个磨人精。
一丝难以言喻的惆怅梗在胸口，混合着宿醉的不适，眉头拧得死死的。
眼角余光落到昨晚收拾在一边的酒具上，白川不免自嘲一笑，没赶上，也好。
真醒了，他该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小白，方绪也不见得想要、需要自己送。
白川努力忽视心中的彷徨，快速冲了个澡醒神后踩着拖鞋下楼，沉在客厅沙发里闭眼缓解心里的起伏，没再待在房间里。
房间里总时不时传出方绪的呼叫声，白川反复确认，才死心一遍遍告诉自己，再不会有那样的依赖声了。
小陈给他冲泡了一杯蜂蜜水，“俞院长早上来过电话，让您醒了之后给他回电。”
白川敛去其他情绪点点头，等给俞晓阳回完电话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对回退到门边的小陈发问，“方绪，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来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