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铮。
他头发湿透,几缕黑发贴在额前,呼吸有些急促。当他看到蜷缩在岩石旁,脸色苍白,浑身湿透,裙摆沾满泥泞的谢知衡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剧烈的心疼。
他几步上前,一言不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不由分说地把一块雨衣罩在她身上,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背,猛地将她……扛在了肩上!
不是抱,而是像扛沙包一样,将她整个人扛在了肩头。
天地瞬间颠倒!
谢知衡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血液涌向头部,让她一阵眩晕。等反应过来,一种被冒犯的怒火和荒谬感让她剧烈挣扎起来。
“陈铮!你放开我!你干什么!”
她捶打着他的后背。湿滑的筒裙在她挣扎中向上卷起,露出小腿冰凉的皮肤。
“别动!”陈铮低喝一声。他抬起空着的大手,毫不留情地在她臀部重重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在寂静飘渺的山雨中格外清晰。
谢知衡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他竟然打她那里?像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不,这感觉完全不同,那巴掌里蕴含的,不仅仅是怒气,还有一种……一种她被压抑的、复杂难辨的,属于男人对女人的惩戒意味。
她停止了挣扎,趴在他肩头,一动不动,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铮似乎也愣了一下,耳朵迅速红成一片,但他随即稳稳地托住她,迈开长腿,沿着湿滑的山路向下走去。他的肩膀坚硬,硌得她胃部很不舒服。
“不要这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陈铮仿佛没有听见,扛着她,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胃部被顶着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低烧带来的眩晕也阵阵袭来。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败给了生理上的不适,闷声道:
“你的肩膀顶到我的胃了,想吐。”
沉默了几秒,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她从肩上放了下来,换成了背的姿势。
重新回归正位的视野让谢知衡稍微好受了一些,但被他背在宽阔背脊上的亲密姿态,依旧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想挣脱,却被他用双臂牢牢箍住腿弯,动弹不得。
挣扎耗费了她所剩无几的力气,低烧和颠簸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
她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额头抵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隔着湿透的衣物,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灼热体温。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很多次,两个人相互依靠的时刻。也是这样的安心,这样的可以全然依赖。
可是……不是了。一切都不同了。
一种巨大的委屈和悲伤漫上心头。她抬起虚软的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他脖颈上那个跳动的地方,那里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她的声音很轻,像梦呓一般,飘进他的耳朵:
“陈铮,我恨死你了。”
陈铮脚步一顿,却没有停下。
她继续喃喃,像是控诉,又像是哀求:“你把我哥还给我……你把那个会保护我、不会伤害我的哥哥还给我……”
滚烫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混入冰凉的雾气凝成的水中,消失不见。
陈铮沉默地听着,心脏像是被无数根荆棘反复穿刺,鲜血淋漓。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牢固地禁锢在肩头。
“……对不起。”他哑声说,脚步更快,“你恨我吧。”
覆水难收,那就不收。荆棘满路,他也要走下去。
他早已无法回头,也绝不回头。
“你把我的家人还给我……”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昏睡了过去。
陈铮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肩上卸下,打横抱在怀里。
他低头看着她昏睡中依然紧蹙的眉头和残留泪痕的脸,眼神复杂得像这山间的浓雾,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悔恨、蚀骨的心疼,以及那再也无法掩饰的怜惜与欲望。
他低下头,极轻地,将自己的嘴唇印在她湿冷的前额上。
“你的家人,就在这里。”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她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永远都是。”
谢知衡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芒卡坝自己住处的床上。
窗外天光已亮,雨停了,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她身上穿着干爽的睡衣,脚踝被敷上了草药,包扎好了,额头的温度也降了下去。
她回想起山上的情形,想起陈铮那个粗暴的扛,想起那声清脆的巴掌,想起自己迷糊中的哭诉……脸颊不禁一阵发烫,是恼怒,也是羞窘。
……静悄悄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到陈铮正站在院子里,和贺斯年说着什么。贺斯年的脸色不太好看,而陈铮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样子。
注意到她屋里传来的动静,陈铮抬头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谢知衡迅速移开视线,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拉上了帘子。
眼不见为净。
而院子里的贺斯年,看着谢知衡紧闭的窗户,又看了看面前这个深不可测、对谢知衡势在必得的男人,再想到自己心底那个阴暗的念头,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和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