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的秋天,来得比往年更显肃杀。
几场秋雨过后,北京城的天空像是被洗过一般,呈现出一种高远而寂寥的湛蓝,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草木凋零气息。法国梧桐和槐树的叶子大片大片地变黄、飘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更添几分萧索。
火车站台上,离别的愁绪几乎凝成了实质。
越绘宁穿着一身崭新的、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薄呢大衣,衬得她愈发亭亭玉立,乌黑的发辫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比平日多了几分成熟的风致。
她眼圈泛红,强忍着泪水,与前来送行的家人、朋友一一道别。
越廷站在越绘宁父母身边,神情是惯常的沉稳,只是目光在掠过安静站在一旁的谢知衡时,会流露出一丝复杂。他周到地安排着行李托运的最后事宜,确保堂妹这趟远行万无一失。
此时中法已然建交,但远渡重洋依旧是一件大事。
越绘宁需要先乘坐火车至广州,再辗转至香港,最后搭乘远洋客轮,历经数十日的航程,方能抵达法国马赛,之后再转车前往巴黎。
路线曲折得按她的话说,就是“堂堂正正的留学整得跟偷渡一样”。
路途迢迢,关山阻隔,这一别,至少便是数载光阴。
“绘宁姐,到了那边,万事自己当心。”崇小鹏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难得正经地说道,他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塞到越绘宁手里,“这里面是我搜罗的一些北京特产,还有我拍的一些北京胡同、景山的照片,想家了就看一看。”
越绘宁接过盒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谢谢你,小鹏。你也……照顾好自己,别总跟你爸妈犟着,好好拍你的电影。”
轮到谢知衡,她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握了握越绘宁的手。
她没有多说什么,千言万语都凝在那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她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知衡,”越绘宁反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紧,低声道,“我走了,你……你也要好好的。有什么事,记得给我写信……等我回来。” 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站在稍远处、自己的大堂哥越廷,眼底藏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担忧。
“嗯。”谢知衡应道,声音虽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一路顺风,学成归来。”
汽笛长鸣,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催促着旅人登车。
越绘宁最后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谢知衡,转身快步上了火车,她不敢回头看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怕一回头,积蓄已久的泪水就会决堤。
列车缓缓启动,越来越快,最终消失在铁轨的尽头,只留下空荡荡的站台和一群怅然若失的送行人。
回程的车上,气氛有些沉闷。
周励云拉着谢知衡的手,感叹着孩子离家万里的不易。陈铮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侧脸线条冷硬,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