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动作一顿,神色如常地收回手,站起身,接过周励云手中的碗:“妈,我来吧。”
周励云压下心头的异样,走到床边,关切地看着谢知衡:“怎么样?好点没?”
她伸手探了探谢知衡的额头,触手微凉带着湿意。
“没事,周姨,就是……还是有点肚子疼。”谢知衡低声回答。
“女孩子家,这个时候要特别注意。”周励云是过来人,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拼了,实验室一待就是几天几夜,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她看着陈铮自然地用勺子搅动着姜茶,似乎要喂谢知衡。
她叮嘱道,“把姜茶喝了,好好休息。”
她又站了一会儿,看着陈铮细心地将吹温的姜茶一勺勺喂给谢知衡,谢知衡也安静地喝着。
她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走廊里站了片刻,才心事重重地下了楼。
房间内,谢知衡喝下半碗姜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小腹的绞痛在药物和热饮的双重作用下,似乎缓解了些许。她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稍好。
陈铮将碗放下,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她。
“还疼得厉害吗?”他问,声音不自觉又放柔了。
“好多了。”谢知衡闭着眼,轻声回答。安乃近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疼痛感逐渐变得模糊,倦意上涌。
第二天,谢知衡的痛经缓解了大半,但脸色仍有些憔悴。陈铮盯着她吃了早饭,又亲自送她回房休息。
他自己则下了楼,找到正在客厅看报纸的父亲母亲。
“爸,妈,我想给知衡换个房间。”陈铮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陈广生从报纸上抬起眼,威严的目光扫过儿子:“怎么突然要换房间?”
周励云也看了过来。
陈铮面不改色,说出了一句让二老都愕然的话:“她那个房间,风水不好。”
“胡闹!”陈广生将报纸拍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我陈广生革命一辈子,枪林弹雨里闯过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你陈铮是个军人!你跟我说风水?荒唐!”
他显然动了气,“当初分配房子,她那间是小了点,阳光也不如其他房间充足,我也承认一开始对她没那么上心,安排得仓促。你要说是房间小、阳光不好,想给她换个宽敞明亮的,我理解!你说什么风水不好?!”
周励云也蹙眉道:“小铮,这话可不敢乱说。”
陈铮对此嗤之以鼻:“不然怎么解释她住进来后,麻烦事不断?小时候读书被学校里那些不长眼的欺负,再有溺水、被那些人拿着作文刁难……现在更离谱,光天化日之下差点被人掳走!”
他越说语气越冷,眼神锐利,“我不管你们信不信唯心唯物,总之,但凡有一丝一毫可能对她不好的因素,我都要处理掉。”
他看向父母,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强势:“如果家里不方便,我可以安排她住到我那边去。我刚分配到的那套房子,最好的房间会一直给她留着,朝阳,宽敞,绝对安静。”
这话一出,陈广生和周励云脸色都变了。
陈铮在军区大院里确实有一套独立分配的住房,规格不低。
但让年轻未婚的妹妹单独住到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房子里去?
这成何体统!
陈铮平时行事极有分寸,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荒唐?
“小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励云声音都拔高了些,“知衡是你妹妹!你们现在都大了,要注意影响!怎么能让她住到你那里去?”
“她是我妹妹,所以我照顾她,天经地义。”陈铮语气毫无波澜,对母亲的提醒置若罔闻,“至于影响?谁敢乱嚼舌根?”
他眼神一扫,带着冰冷的威慑力,“我说了,只是换个房间。家里空房间还有,就换到走廊东头那间最大的,阳光好,也安静。她会同意的。”
“小铮,你也知道,知衡之前拒绝过——”
“那是以前。”陈铮打断,语气笃定,“现在她会听我的。”
陈广生看着儿子,眉头紧锁,目光深沉。
他意识到,儿子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
而且,这股对谢知衡超乎寻常的控制欲和保护欲,已经有些失控的苗头。
他沉声道:“陈铮,你冷静点。我知道你担心知衡,但有些界限,必须遵守。换房间是小事,但你这种态度,是大问题。”
陈铮却仿佛没听见,径直起身:“就这么定了。我今天就帮她搬。不用勤务员,我自己来。”
说完,转身就朝楼上走去,步伐坚决。
陈广生和周励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无奈。
他们了解陈铮,一旦他认定的事,尤其是关乎谢知衡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劝说,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楼上,谢知衡刚休息了一会儿,就见陈铮推门进来,直接开始打量她书架上的书和柜子里的物品。
“哥?”她有些疑惑。
“给你换个房间,东头那间大的,阳光好。”陈铮言简意赅,已经开始动手将她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和文献仔细收拢。
谢知衡愣住了:“为什么?我住这里挺好的,习惯了。”
她其实是有些恋旧的人,又想起上中草药学时,那个秦老教授说的,“而且卧室小则聚气。”
“那里更好,更聚阳气。”陈铮头也不抬,动作利落,“东西不多,我帮你搬,很快。” 语气不容拒绝。
谢知衡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她其实并不在意住哪个房间,现在实验室和学校宿舍待的时间更多,这里只是一个偶尔回来落脚的港湾。而且,这间小房间确实如她所说,住了多年,习惯了,有种被自己气息包裹的安全感。
但看着陈铮紧绷的侧脸和眼底不容错辨的坚持,她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他是因为昨天的事,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寻求一点掌控感,来确认他能“保护”好她。
“好吧。”她轻声应道,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
见她没有激烈反对,陈铮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动作更快,也更仔细。搬动书架上的书籍时,他看到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的方形物件,放在最里侧。
他小心地拿出来,打开软布,里面是一个盒子,盒盖上印着花纹。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朵闪着清冽光泽的金属假花。
陈铮的动作顿住了。
他认得这朵花。是他十四岁、她九岁那年,他在劳技课上学做的,带回来送给她的金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