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高俅高太尉,自鹰愁涧吃了那当头一记闷棍,被那神臂弩射得是魂飞魄散,领着残兵败将,一口气倒退三十里,方才敢扎下营寨。
帅帐之中,再无半点来时“黄金万两、封万户侯”的嚣张气焰。
高俅瘫坐在虎皮交椅之上,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已是血色全无,只剩下铁青与后怕。
他一闭眼,耳边便是那“嗡——嗡——”的、如同死神催命般的弩弦震动之声!
那,不是寻常的羽箭!
那,是能洞穿铁甲的三棱破甲箭!那,是他大宋朝廷严令禁止、本该只存图纸之上的……神臂弩!
“废物!一群废物!”高俅猛地抓起身边的茶盏,狠狠地掼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那武松小儿,何来的神臂弩?!为何……为何尔等斥候,竟连这等军国大事,都未曾探明?!啊?!”
堂下,一众副将皆是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一名亲兵颤巍巍地,捧着一卷竹简入内,跪地禀报:“启……启禀太尉爷……鹰愁涧一役……我军先锋营,折损……折损了三千六百余人……侥幸逃回的,亦是人人带伤,士气……士气全无……”
“三千六百……”高俅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从椅上栽倒。这,还只是个“挫锐”!他那五万大军,尚未见到武松的帅旗,便已折损了近一成!更可怕的,是士气的彻底崩溃!
“太尉爷……军中,军中已然怨声载道……”那亲兵又道,“弟兄们都在私议,说那二龙山有神弩相助,如天神下凡,我等……我等不过是血肉之躯,此去,无异于……无异于送死啊!”
“滚!都给咱家滚出去!”高俅恼羞成怒,一脚踹翻了那名亲兵。
待帐中无人,高俅的恐惧,才真正显露出来。
他怕了。他怕那武松的神臂弩,更怕那卧虎关的天险!但他,更怕京城龙椅之上的官家!
此番出征,他立下军令状,若是这般灰溜溜地回去,莫说“头功”,只怕那童贯老阉宦,第一个便要跳出来,参他一本“丧师辱国”!
“武松……武松!”高俅抓着自己的头发,如同困兽,“你这贼配军!咱家,究竟该如何,才能破你这乌龟壳?!”
就在高俅进退维谷,陷入焦虑之际,帐帘一挑,一名面容精瘦、留着三缕山羊须的副将,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此人,乃是高俅心腹,惯会阿谀奉承,更兼一肚子坏水。
“太尉爷,”那副将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如此烦忧?依末将看,那武松,虽有神弩之利,却也……并非无懈可击。”
“哦?!”高俅闻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你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那副将嘿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毒辣:“太尉爷,您可还记得,那武松,是以何起家的?”
高俅一愣:“不过是……一介莽夫……”
“非也。”副将摇头晃脑,“太尉爷忘了,那武松,如今在山东地界,可是有个响当当的名号——‘活菩萨’!”
“他最是爱惜羽毛,打的,乃是那‘替天行道、爱护百姓’的旗号!”
“这,便是他最强之处,亦是……他最致命的软肋!”
高俅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那副将往前一步,凑得更近了,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阴狠:“太尉爷,您想啊。他武松既要‘爱护百姓’,若他治下的百姓,遭了‘贼寇’的荼毒,他又当如何?”
“我等……何不,‘帮’他一把?”
“太尉爷!”那副将一字一顿,说出了那条歹毒无比的计策,“我等,可精选三千心腹死士,尽皆换上那二龙山贼寇的衣甲,打起他们的旗号!”
“兵分十路,绕过这鹰愁涧,直扑那二龙山周边的村镇!”
“不与他守军交战!只管……打!砸!抢!烧!”
“太尉爷您想,届时,烽烟四起,百姓哀嚎,怨声载道!他们,会骂谁?他们只会骂那武松,‘见死不救’!”
“他武松,若想保住他那‘活菩萨’的虚名,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倾巢而出,离开他那坚固的乌龟壳,出兵……救援百姓!”
“只要他敢出关!”那副将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我等,便可调集四万主力,布下天罗地网,毕其功于一役!届时,他武松插翅难飞!”
“这……”高俅听得是倒吸一口凉气!好……好毒的计!这简直是,杀人不见血,还要诛心啊!
然而,高俅毕竟是久居朝堂的“政客”,他那点可怜的政治嗅觉,让他瞬间便察觉到了此计的巨大风险。
“不可!”他猛地一拍桌案,脸上竟也闪过一丝“惶恐”!
“你……你疯了?!”他压低了声音,厉声喝道,“我等,乃是朝廷天兵!怎能……怎能行此假扮贼寇、洗劫百姓的畜生勾当?!”
“此事,若有半点风声泄露出去!传回京城,那些个言官御史,岂能饶得了我?!官家面前,我又该如何交代?!”
“太尉爷!”那副将见他犹豫,知道火候未到,连忙跪地“苦劝”:“太尉爷!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啊!”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等,皆是穿着贼寇的衣服去的,谁能知晓,是我等天兵所为?”
“事成之后,”那副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等,更可将所有罪责,尽数推到那二龙山武松的头上!”
“便说:‘那武松,名为‘活菩萨’,实则,便是纵容手下,鱼肉乡里!’我等,才是那真正‘吊民伐罪’的王师啊!”
“太尉爷!”他重重一叩首,“如今,我军新败,士气低落!若不能速战速决,只怕……只怕那童贯枢密那边……”
“童贯”二字,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中了高俅的痛处!是啊!他不能败!更不能,败在童贯那阉人之前!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不计任何代价的……胜利!
那早已泯灭的良知,与那熊熊燃烧的功名欲,在高俅的眼中,疯狂交战!不过短短数息,那贪婪与狠毒,便已,彻底占据了上风!
“罢了……”高俅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下。他缓缓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冰冷的决绝。
“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记住了!”他加重了语气,“要‘快’!要‘狠’!更要……‘干净’!”
“务必,要做得像‘贼寇’!莫要,给咱家,留下半点把柄!”
“末将……遵命!”那副将见毒计得售,心中狂喜,连忙领命而去,开始秘密调集人马,准备那伪装的衣甲旗帜。
……
然而,高俅和他这自作聪明的心腹,却万万没有料到。就在他们自以为“天知地知”的帅帐之外,不过百步之遥的一处马料堆中,一道黑色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潜伏于此。
正是那“鼓上蚤”,时迁!
武松早已料到高俅此人,一计不成,必生歹念,故而,早已下令,让时迁亲率斥候营中最顶尖的好手,潜入官军大营,日夜监视!
时迁本就是此道上的祖宗!
他虽未能潜入那防备森严的中军帅帐,但那名副将,自帅帐而出,得意忘形之下,便立刻召集了数名心腹,在那偏帐之中,秘密传达高俅的“密令”!
“……换上贼寇的衣服……绕过鹰愁涧……专挑那些个大镇子……烧……莫要留活口……”
那断断续续的、如同地狱恶鬼般的低语,一字不落地,钻入了时迁的耳中!
时迁只听得是浑身冰冷,头皮发麻!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伙披着官皮的“天兵”,竟能歹毒、无耻到这般田地!这,哪里是“官军”?这,分明是,一群丧尽天良的……畜生!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待那偏帐之中,灯火熄灭,时迁,便如同暗夜里的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这戒备森严的官军大营。
时迁借着夜色的掩护,攀上那最快的骏马,马不停蹄,朝着二龙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主公!大事不好!”
“高俅老贼!他要……拿百姓开刀了!”
正是:鹰愁涧内折兵将,太尉帐中生毒心。可怜万千无辜血,尽丧奸贼功名录。
欲知武松得知此讯,又将如何雷霆反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