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并未直接返回刘公馆,而是在刘睿的指令下,径直开向了重庆城下半城的储奇门码头。
江风裹挟着水汽和苦力的汗味,扑面而来。
码头上人声鼎沸,赤着上身的棒棒军扛着沉重的货物,在陡峭的石梯上往来穿梭,号子声此起彼伏。
刘睿下了车,他的两名护卫立刻一左一右跟上,警惕地隔开拥挤的人群。
他没有去茶馆,也没有找管事,而是直接走到了一个专门接散活的棚子下。
几十个精壮汉子正蹲在地上,抽着旱烟,等待着雇主。
刘睿的目光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一个四十岁左右,面容黝黑,眼神沉稳的汉子身上。那人肩膀宽厚,手掌布满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干重活的头儿。
“你,过来。”刘睿开口。
那汉子愣了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老板,有活?”
刘睿不答,从怀里掏出一叠崭新的法币,抽出十张递了过去。
“找十个嘴巴严,手脚麻利的弟兄。去城南第三修械所,把三号厂房从里到外,给我清扫干净。地板要用水冲,墙壁要用刷子刷。天黑前干完,这是定金,干完了还有九十。”
一百块!
周围的汉子们眼睛都直了。
只是打扫个厂房,就能拿到一百块大洋!这抵得上他们一个月的苦哈哈了!
那领头的汉子接过钱,用力攥紧,重重点头:“老板放心,保证给您弄得比新媳妇的闺房还干净!弟兄们的嘴,您也放心,上了锁的!”
刘睿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回到车上。
“回城。”
……
第二天清晨,第三修械所。
钱管事打着哈欠,端着他的紫砂壶,刚走出传达室,就看到一辆福特轿车停在了门口。
刘睿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直接从后备箱里抬出一个沉重的木箱,“哐”的一声,砸在了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箱子打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袁大头,在晨光下反射出炫目的银光。
那些刚从破败宿舍里走出来,准备混一天的老弱工人们,看到那满箱的银元,麻木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呼吸都急促起来。
钱管事也愣住了,他快步走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二少爷,您这是……”
刘睿没有看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工人。
“从今天起,第三修械所,关门。”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潭。
所有人都懵了。
关门?
钱管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二少爷,您……您说什么?”
刘睿指向那箱银元,语气平淡。
“所里欠各位三个月的工钱,今日双倍补发。另外,每人再发二十块大洋的遣散费。”
“领了钱,各位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遣散!
整个厂区死寂了三秒,然后瞬间炸开了锅!
那些本就混日子的老弱病残,先是错愕,随即爆发出狂喜!
“我的天!发钱了!”
“双倍工钱!还有二十块大洋的遣散费!”
“二少爷仁义啊!”
他们一窝蜂地涌了上去,生怕自己落后。
钱管事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这个二世祖被困难吓跑,或者花钱买些破铜烂铁瞎折腾,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直接用最粗暴的方式,把这个厂子给“拆”了!
他看着那些工人争先恐后地领钱、按手印,看着刘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五千块大洋的启动资金,就这么……烧了?
他连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捞到!
混乱的人群中,几个头发花白,身板却依旧硬朗的老技工没有动。
他们站在远处,看着这场闹剧,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失望,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其中一个驼背最厉害,手里还攥着一把小锉刀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
“二……二少爷……”他嘴唇哆嗦着,“这厂子,真就……不要了?”
刘睿看着他,那是他昨天注意到的,在废料堆里打磨撞针的老人。
“旧的不要,新的怎么来?”刘睿的回答,让老人更加迷茫。
“可……这些机器……”
“一堆废铁罢了。”
这五个字,像一把刀,深深刺进了老技工的心里。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他转过身,佝偻的背影,萧瑟地走向人群,领走了那份在他看来无比屈辱的遣散费。
不到一个小时,整个修械所的工人都走光了。
钱管死死盯着那个几乎空了一半的钱箱,心在滴血。他猛地反应过来,转身就冲向传达室的电话。
他要立刻把这个天大的笑话,报告给范司令!
刘家二少爷,是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一天之内,就把一个厂子败光了!
……
重庆,某处高级公馆的麻将桌上。
“哈哈哈!糊了!清一色,对对胡!”
范绍增把牌一推,得意地大笑起来。
一个副官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范绍增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一边收钱,一边对同桌的唐式遵等人说道:
“各位,听个笑话!”
“刘家那个二少爷,今天去上任了。你们猜他干了什么?”
唐式遵皱眉:“又搞什么幺蛾 ?”
“他把修械所的人,全给遣散了!”范绍增一拍大腿,“五千块大洋,不到一个钟头,发钱发了一大半!那地方现在就是个空壳子了!”
“噗!”一个师长刚喝进嘴的茶,直接喷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路数?败家也没这么快的吧?”
“我早就说了,纸上谈兵的黄埔生,懂个屁的实业!怕是被那破厂子吓破了胆,拿钱消灾,好回公馆继续当他的大少爷咯!”
“甫公(刘湘)这次,怕是要气得不轻啊!”
一时间,麻将桌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他们看来,刘睿已经用最愚蠢的方式,自己退出了牌局。一个笑话,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
第三修械所门口。
喧嚣散尽,只剩下一片狼藉。
那几个被刘睿暗中关注的老技工,拿着沉甸甸的银元,正准备失魂落魄地离开。
“几位师傅,请留步。”
刘睿的一名护卫拦住了他们。
几个老技工警惕地看着他。
“二少爷有请。”
在修械所一个偏僻的角落,刘睿背手而立。
那名打磨撞针的老技工,姓孙,叫孙广才,是当年从汉阳兵工厂过来的老师傅,脾气又臭又硬。
他梗着脖子,第一个开口,语气生硬:“二少爷,钱我们领了,您还想做什么?是想看我们几个老家伙的笑话吗?”
“看笑话?”刘睿转过身,看着他们,“我是想请几位师傅,出山。”
“出山?”另一个钳工老师傅冷笑一声,“厂子都让你拆了,我们去哪儿?去给你家扛活吗?”
刘睿不以为意。
“我说了,旧的厂子已经死了。我要建的,是一个全新的兵工厂。”
他看着孙广才,一字一句。
“我需要你们,不是来养老,是来当开山祖师。”
“我给你们开的,不是遣散费,是预支的薪水。”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德华银行的本票,每张都是一百块大洋。
“月薪,一百块大洋。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日结。”
“嘶——”
几个老技工倒吸一口冷气。
一百块大洋一个月!
这在1936年的重庆,是大学教授,是银行高级职员才能拿到的薪水!他们当一辈子工人,想都不敢想!
孙广才看着那几张本票,眼神剧烈波动,但依旧嘴硬。
“钱再多又怎么样?没有机器,没有厂房,我们拿什么造枪?用嘴吗?”
“机器,会有。”刘睿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我会给你们,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机器。”
“你们将要做的,不是修修补补,而是创造。”
“创造出全中国,不,全世界最好的枪!”
他将那几张本票,塞进孙广才的手里。
“这是第一个月的薪水。明天早上八点,到三号厂房门口等我。”
“来不来,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刘睿转身离去,不再给他们任何追问的机会。
几个老技工站在原地,手里捏着滚烫的银行本票,看着刘睿的背影,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挣扎。
一百块的月薪,闻所未闻的承诺。
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看似疯狂的年轻人。
……
夜,深了。
整个南郊都陷入了沉寂,第三修械所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悄无声息。
刘睿独自一人,回到了这里。
他用一把崭新的大锁,“咔”的一声,锁死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
他缓步走向三号厂房,那里已经被他雇佣的苦力打扫得一尘不染,空旷得能听到回声。
他站在厂房中央,闭上了眼睛。
【虚空工业工厂】
【核心产能(初始):1000点\/月】
【当前可用产值:4000点】
【科技列表:已解锁至1936年全球工业产品和科技】
他的意念,在庞大的兑换列表中飞速扫过。
【履带式蒸汽起重机:150点\/台】
【柴油发电机组(50千瓦):200点\/台】
……
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 个闪烁着精密光芒的图标上。
【德克尔(deckel)Fp1型 精密万能铣床(1936年德国最新款):450点\/台】,这台万能工具铣床,是后世无数经典机床的鼻祖,是精密加工的瑞士军刀!
【博纳&凯勒深孔钻床,36型:400点\/台 】,它将为您的步枪打出最笔直的脊梁。
【格罗布公司Zb-500型拉床:400点\/台 】,它将为枪管赋予旋转的灵魂。
【艾舍林Uo-40通用炉):200点\/台】,将用火焰与精确的温度,锤炼出钢铁的骨骼与肌肉。
【铬钼合金钢(棒料):10点\/吨】
全部通通兑换!
【确认兑换?将消耗产值共计1500点。】
“确认!”
【产值-1500,剩余产值:2500点。】
【兑换物品正在生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厂房中央的空气,出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扭曲。
一抹淡蓝色的光晕凭空出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没有巨响,没有强光。
光芒之中,一个庞大而精密的金属造物,轮廓由虚转实。
暗绿色的涂装,闪烁着金属独有光泽的镀铬手轮和刻度盘,粗壮厚重的铸铁机身……
当光芒散去,一批崭新得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的机床,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矗立在空旷的水泥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崭新机油和工业油脂混合的独特气味。
在机床旁边,十吨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铬钼合金钢棒料,整齐地堆码在那里,闪烁着代表顶尖工业实力的暗沉光泽。
神迹!
这就是工业时代的神迹!
刘睿走上前,伸出手,指尖划过铣床冰冷而光滑的导轨。
那份独属于顶级工业品的精密与厚重,通过指尖,传递到他的心里。
他做完这一切,退后两步,看了一眼这个杰作。
然后,他转身走出厂房,用一把同样崭新的德国造重型锁,将厂房大门牢牢锁死。
他走出修械所的大门,东方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一颗启明星,正挂在黎明前的夜幕中,明亮得惊人。
明天,当孙广才那些老技工们推开这扇门时,他们所见到的,将是颠覆他们一生认知的奇迹。
一场属于刘睿的工业魔术,大幕,即将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