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一声尖锐的机括摩擦声,在死寂的山林中突兀响起。
陈猛重重踏下的一脚,不仅踩实了那根伪装成藤蔓的绊索,更像是踩在了一个被压抑到极致的扳机上。
他头顶上方,那几块用藤网兜住的巨石,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拖曳着断裂的枝叶,带着沉闷的风声,轰然坠落!
几乎是在机括声响起的同一个刹那,左侧那片低矮的灌木丛中,一道黑影如猎豹般窜出。他手中短刀的锋刃在稀疏的月光下划过一道惨白的光弧,直奔陈猛的咽喉而来。
他的动作迅猛而狠厉,没有半点多余的花架子,一出手便是最致命的杀招。
这人和陷阱的设计者显然配合默契。陷阱负责制造混乱与声响,而他,则负责在目标被惊动的瞬间,收割性命。
然而,陈猛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躲避。
面对当头砸下的巨石和迎面扑来的刀锋,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向两侧闪避。他双膝微沉,腰背发力,整个人不退反进,朝着那名扑杀过来的刺客,直直地撞了过去。
“轰隆!”
数块巨石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砸落在地,溅起大片的泥土和碎石。地面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那名刺客显然没料到目标会有如此悍不畏死的反应。他的刀锋距离陈猛的脖颈不过半尺,可陈猛那魁梧的身躯已经如同一头发疯的蛮牛,撞入了他的怀中。
刺客的攻势,被这股野蛮的冲撞力打断了。
陈-猛根本不去看那把近在咫尺的短刀。他的身体在与对方接触的瞬间,腰部以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幅度猛地一扭,整个人的重心向左侧下沉,肩头顺势前顶。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陈猛的肩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刺客的胸口。
那名刺客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从胸前传来,整个胸腔像是被一柄攻城锤正面砸中。他闷哼一声,向后踉跄了两步,握刀的手都有些不稳。
不等他稳住身形,陈猛的下一步动作已经到了。
侧身,沉肩,送肘。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他的右肘如同一根坚硬的铁棍,带着身体旋转的惯性,重重地顶在了那名刺客的右侧肋下。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骨裂声,被风声与虫鸣掩盖。
那名刺-客的身体猛地一弓,整个人缩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他张大了嘴,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倒下去,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从巨石落下,到此人倒地,整个过程不过两三个呼吸。
干净。利落。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陷阱后方,另一名准备补刀的刺客,脚步登时顿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活下来的好手,就这么一个照面,便被对方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直接打没了声息。
这短暂的失神,在这样的对决中,是致命的。
陈猛击倒一人,脚下没有半分停顿。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地上的尸体,脚尖在地面上一点,身体已经转向了第二名刺客的方向。
那名刺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双手握刀,一记势大力沉的下劈,朝着陈猛的头顶砍来。
他放弃了刺杀的隐匿,选择了正面的搏命。
面对这凶狠的一刀,陈猛没有硬接。他左脚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微微一侧,那柄短刀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劈落,带起的劲风刮得他面皮生疼。
就在两人身形交错的刹那,陈猛探出了他的左手。
他的手不是去抓对方的刀,也不是去攻击对方的要害。他的五指张开,如同一把铁钳,精准而有力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右手手腕。
那刺客心头一跳,手腕奋力回抽,想要挣脱。
可陈-猛的手就像是浇筑在上面的铁水,纹丝不动。
下一刻,陈猛扣住对方手腕的左手,猛地向下、向外一错!
“喀拉!”
手腕关节脱臼的脆响,清晰地在夜色中响起。
“呃啊……”
剧烈的痛楚让那名刺客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他右手吃痛,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短刀再次掉落在地。
陈猛的动作没有结束。
他顺着对方因剧痛而前倾的势头,右掌扬起,化作一记手刀,结结实实地劈砍在了对方的后颈颈椎之上。
“咚。”
那名刺客的痛呼声戛然而止,双眼一翻,整个人向前扑倒,步了第一个同伴的后尘,昏死过去。
山林间,再次恢复了宁静。
只剩下风声,还有一道从高处传来的、急促的衣袂破空声。
就在陈猛解决掉第二名刺客的瞬间,那名一直潜伏在高处、负责了望与支援的刺客头领,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从树杈上一跃而下,身形在空中舒展,如同一只捕食的夜枭。手中的短刀,在下坠的过程中,划出一道致命的轨迹,悄无声息地刺向陈猛的后心。
这一击,他蓄势已久。
时机、角度、力道,都把握到了极致。
他有绝对的把握,这一刀,足以将下面那个让他两个手下瞬间折损的怪物,钉死在地上。
风声呼啸,刀锋已近。
下方的陈猛,像是背后没有长眼睛,对这致命的偷袭毫无察觉。
就在那刺客头领的刀尖即将触及陈猛后心要害的前一瞬。
陈猛做出了一个让那刺客头领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没有向前翻滚躲避,也没有回身格挡。
他猛地向后一靠,整个背脊,硬生生地迎向了那柄刺来的短刀。
刺客头领一愣,他为了无声杀人,这一击用的是刀柄发力,准备先重创目标再补刀。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用自己的后背来接他这全力一击。
“砰!”
刀柄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陈猛的背肌上。
刺客头领只觉得自己的刀像是撞上了一块包裹着牛皮的铁板,巨大的反震力道顺着刀身传回,震得他虎口发麻。
陈猛的后背也传来一阵闷痛,但他紧绷的肌肉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更重要的是,他借助这一撞之力,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双脚在地上重重一踏,止住前冲之势的同时,腰身发力,整个人如陀螺般骤然回旋!
这一系列动作,快到极致。
那名刺客头领还处在刀柄撞击的手感不对的错愕之中,眼前的目标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携着恐怖劲风的黑影,迎面而来。
他仓促间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陈猛转过身来,与他正面相对。
那刺客头领只看到一张在黑暗中轮廓分明的脸,以及那张脸上,一种让他从心底感到寒意的漠然。
然后,一只拳头,在他的视野里急速放大。
“呼——”
陈猛的右拳,带着全身回转的力量,没有丝毫花巧,直直地一拳,轰在了那刺客头领的下颌骨上。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重击声。
那名身手最为矫健的刺客头领,整个人像是被狂奔的烈马迎面撞上,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撞在五步开外的一棵松树树干上,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滑落在地,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彻底没了动静。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三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或死,或残,或晕厥。
陈猛站在原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他活动了一下刚刚撞击过刀柄的后背,肌肉的酸痛感清晰传来。
他没有去管那个被他一拳打飞的头领,也没有管那个昏死过去的刺客。他迈步走回到第一个被他用肘击击倒的刺客身边,蹲下身子。
夜色很暗,但他没有点火。
他伸出手,开始在那人身上仔细地摸索起来。
从衣领,到袖口,再到腰带。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系统,很有条理,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在检查尸体。
那人身上除了掉落的短刀,再没有别的武器。
陈猛的手,继续向下,探入对方的内衬衣襟。
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小物件,藏在衣襟内侧一个缝制得极为隐蔽的口袋里。
他手指一勾,将那物件夹了出来。
那是一块小小的木牌,入手温润,打磨得很光滑。
借着依稀的月光,陈猛将木牌凑到眼前。
木牌上没有雕刻任何文字,也没有任何代表身份的官职或姓名。
在木牌的正中央,只用阳刻的手法,雕刻着一个很不起眼的徽记图案。
那是一个由几笔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府邸轮廓。
这个徽记,陈猛下午在兰亭雅集之上,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人名叫李子轩。
这,正是当朝礼部尚书李时安府上的家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