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冰冷的楼道地面上,背靠着自家1602的防盗门,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声控灯因为刚才的巨响亮着,投下惨白的光,将我和对面1603那扇贴着封条、如同墓碑般的门笼罩其中。安全?不,这感觉更像是从一个狭小的囚笼,逃到了一个稍大但同样绝望的牢房。
墙洞后面那个空荡荡的夹层,像一只掏空了内脏的巨兽,张着黑洞洞的嘴,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徒劳。那些纸人……它们去哪了?是回到了1603的深处,还是已经扩散开来,像无色无味的毒气,弥漫在这栋楼的每一个角落?那个捧着纸婴的红袄纸人,它最后那个恶毒的笑容,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必须离开这栋楼!立刻!马上!
我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我扶着墙壁,踉跄地走向电梯口,颤抖的手指用力按向向下的箭头。
电梯从一楼缓缓上升的数字,像死亡的倒计时,每一秒都漫长无比。我紧张地回头望向1603的房门,总觉得那暗红色的门板会在下一秒突然打开,涌出那支沉默的纸人军队。
“叮——”
电梯终于到了。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我像逃命一样冲了进去,疯狂地按着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电梯门合拢,开始下降,失重感传来,我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大口喘气,冷汗浸湿了后背。
一楼到了。门打开,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大堂,有些刺眼。几个住户进出,一切看起来正常无比。我冲出电梯,几乎是跑着穿过大堂,推开玻璃门,一头扎进外面喧闹的街道。
阳光明媚,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熟悉的城市噪音包裹着我,却驱不散那股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我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表情平静,步履匆匆,完全意识不到就在不远处的那栋公寓楼里,潜藏着怎样的恐怖。我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仿佛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阳光下的世界。
我该去哪里?酒店已经证明不安全。回家?父母在外地,而且我绝不能把他们卷进来。朋友?我该怎么解释?说我被纸人缠上了?
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像一具行尸走肉。路过一个街心公园,我找了个偏僻的长椅坐下,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
一切的核心是1603。那个红袄老太太(或者说纸人),那剁骨头的声音,塞进来的黄纸钱,墙里的纸人军队……这一切都指向一种极其邪门的东西——养纸人?或者更可怕的是,用活人……炼纸人?
那个捧着的纸婴……是不是暗示着,这种邪术需要婴灵或者与婴儿相关的东西?小美呢?她是不是也是目标之一?她还活着吗?
我必须知道1603里面到底什么样!也许里面藏着一切的答案,甚至是……解决之道?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但像毒草一样在我心里滋生。硬闯肯定不行,封条和锁我解决不了。物业的王保安……他是唯一的突破口!他一定知道内情!上次他惊慌失措,但现在我被逼到了绝路,必须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
我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多。物业应该还有人。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朝着物业办公室走去。
再次走进物业办公室,里面只有王保安一个人,正端着保温杯看报纸。看到我进来,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他用故作镇定的表情掩盖了。
“林小姐?你怎么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他放下报纸,语气带着刻意的关心。
我直接走到他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但语气不容置疑:“王师傅,你别再瞒我了!1603里面到底有什么?那个穿红棉袄的老太太是怎么回事?墙里面的纸人又是怎么回事?!我差点死在里面!你今天必须告诉我实话!”
我的激动和直接显然吓到了他。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保温杯都晃了一下,热水溅了出来。他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嘴唇哆嗦着:“纸……纸人?什么纸人?林小姐你……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那户真的没人!早就……”
“没人?!”我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没人那每天半夜剁骨头的是谁?!没人那从门缝里塞黄纸钱的是谁?!没人那我墙里面那一堆纸人是哪来的?!王师傅!我昨天亲眼在墙夹层里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纸人!一个穿红袄的还抱着个纸娃娃!你要是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撬开1603的门看看!到时候你看你怎么解释!”
我豁出去了,用报警来威胁他。我知道这很冒险,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别!别报警!”王保安果然慌了,猛地站起来,紧张地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急急地说:“林小姐!你小点声!这事……这事不能声张啊!”
他搓着手,额头渗出了冷汗,在原地踱了两步,显得焦躁不安。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叹了口气,瘫坐回椅子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疲惫。
“唉……造孽啊……真是造孽啊……”他喃喃道,声音沙哑,“既然你都……都看到一些了,我……我就跟你说点吧,但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往外说,也别再追究了!赶紧搬走!离那地方越远越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出的话极其沉重:“1603那家姓胡。老太太确实是一个人住,但……但那不是个正常人啊!早些年就听说她家祖上……是搞那种……封建迷信的东西的,具体是啥咱也不懂。三年前,她家儿媳妇难产,大人小孩都没保住,就在那屋里没的。从那以后,胡老太太就彻底魔怔了!”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她不去殡仪馆,也不让下葬,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堆扎纸人的材料,就关在屋里……扎纸人!一开始是扎她儿媳妇和孙子的模样,后来……后来就越扎越多,越扎越邪乎!邻居投诉晚上有动静,有怪味,我们上去看过几次,门都不开,就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还有……还有那种像剁东西的声音。后来有一次,趁她出门,我们强行进去看了一眼……我的老天爷……”
王保安的声音颤抖起来:“那屋里……根本没法住人了!到处都是纸人!桌子上、椅子上、床上……全是!一个个穿着红红绿绿的纸衣服,脸上画得跟活人似的,直勾勾地看着你!最吓人的是……是卧室里那个最大的,穿红棉袄的,手里还抱着个用白纸扎的小娃娃!屋里那股味儿……混合着浆糊、纸张和一种……一种说不出的腥气,能把人熏晕过去!”
“我们当时就吓坏了,赶紧退出来。后来报告了社区和派出所,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太太神神叨叨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以影响邻里为由,劝她搬走。她死活不肯,后来……后来没过多久,就发现她死在家里了。具体怎么死的,没人清楚,发现的时候人都……都僵了。屋里那些纸人……唉,当时处理现场的人说,邪门得很,有些纸人的位置好像动过了似的。后来那房子就封了,再没人敢碰。”
王保安说完,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眼神里的恐惧丝毫未减:“林小姐,我知道的就这些了。那地方不干净!真的不干净!你听到的声音,看到的……东西,可能……可能都是……总之,你听我一句劝,赶紧搬走!别再回去了!那胡老太太死了都不安生,她扎的那些东西……怕是……怕是成精了!”
胡老太太……扎纸人……儿媳妇和孙子难产而死……红袄纸人抱着纸婴……
王保安的话,像一块块拼图,虽然依旧残缺,却让我心中的恐怖图景清晰了不少!那个红袄纸人,很可能就是胡老太太按照自己死去的儿媳妇(甚至孙子?)的样子扎的!而墙里的纸人军队,就是她疯狂执念的产物!她死后,这些充满怨气的纸人,真的“活”了过来,继续盘踞在那凶宅里!
可是,它们为什么盯上我?小美又在哪里?
我还想再问,但王保安已经站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脸色苍白地重复着:“走吧,快走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别再问了,也别再来了!”
我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更多信息了。我道了声谢,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物业办公室。
阳光依旧明媚,但我却感觉如坠冰窟。真相比我想象的更加具体,也更加邪恶。一个怀着巨大丧亲之痛和扭曲执念的老太太,用邪术炮制出的纸人怨灵……这种东西,该怎么对付?
我抬头望向那栋公寓楼,16楼的那个窗口,在阳光下像一个黑色的斑点。我知道,我必须再回去一次。不是回1602,而是……想办法进入1603!那个一切的源头!王保安的话证实了里面的恐怖,但也指明了方向——问题的根源在1603内部!只有进去,才有可能找到解决的方法,或者……至少知道小美的下落!
这个决定无异于自杀。但站在原地,同样是等死。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把从工具盒里拿出来的、小巧但锋利的多功能刀,还有那个一直戴着的银项链。
夜幕,很快就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