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新闻里,省委谢书记握着方东望的手,画面定格在那张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庞上。
“哗啦——”
王大发抓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狠狠地砸向那台正在重播新闻的液晶电视。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最后变成一片死寂的黑屏。
茶水混合着茶叶渣子,顺着墙壁蜿蜒流下,像极了一道蜿蜒丑陋的伤疤。
“我不信!我不信!这不可能!”
王大发双眼赤红,领带被扯得歪歪斜斜,整个人像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省委书记亲自点名表扬,市委组织部考察入常。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他王大发在平阳县的天,塌了。
此时此刻,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老板……咱们……咱们认输吧。”秘书站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声音抖得像筛糠,“现在形势比人强,方东望大势已成,咱们要是再……”
“闭嘴!你个废物!你也想看我笑话?”王大发猛地回头,那眼神凶狠得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猪,“我还没输!只要项目没动工,只要那个苏庆没把真金白银砸进来,我就还有机会!”
“可是签约仪式都过了……”
“签了字又怎样?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王大发咬着牙,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冷笑,“平阳县这块地,邪门得很。如果……我是说如果,工地刚开工就挖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或者是出了人命,我就不信那个苏庆还敢投钱!我就不信省里还敢保方东望!”
这是一种典型的赌徒心理。输红了眼的人,哪怕手里只剩最后一块筹码,也敢押上身家性命去博那个万分之一的翻盘机会。
王大发颤抖着手,从抽屉的最底层翻出一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这个号码,他已经三年没用过了。
那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张底牌——平阳县下属石马镇的“地头蛇”,马三爷。
电话接通了。
“喂,三爷,是我,老王。”王大发的声音变得阴森低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明天宁州时代的项目奠基仪式,我要送方东望一份‘大礼’。”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破锣般的笑声:“王县长,您这大礼,怕是要见红啊。价钱怎么算?”
“事成之后,老城区拆迁那个工程,全归你。”
“成交。您就瞧好吧,明天我让那工地,热闹得像赶集。”
挂断电话,王大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
方东望,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咱们就同归于尽。
……
第二天,宁州时代新能源产业园奠基仪式现场。
天空有些阴沉,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原本喜庆的红地毯和彩虹门,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有些压抑。
方东望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整齐排列的挖掘机方阵,心里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作为一名风水师,他对“气”的感知异常敏锐。今天的工地上,弥漫着一股躁动的“煞气”。这股气不是来自环境,而是来自——人。
“林克,安保工作都做好了吗?”方东望低声问道。
“放心吧老大,公安局那边调了五十个特警,外围还有咱们招商局的小伙子,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林克今天穿了一身保安制服,虽然看起来有点像那个什么“小区保安队长”,但精神头十足。
“不对劲。”方东望眯起眼睛,看向工地外围的一片荒草地,“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边?那边是石马镇的荒坟地,早就迁坟迁完了啊。”林克看了一眼,“怎么了老大,你看得我cpU都烧了,别吓我啊。”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打死这帮黑心开发商!保卫祖坟!誓死不退!”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突然从荒草地那边传来。紧接着,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混混,而是披麻戴孝、手里举着招魂幡、抬着棺材的村民!
领头的正是那个满脸横肉、光头上有道刀疤的马三爷。他手里拿着个大喇叭,在那声嘶力竭地喊:“乡亲们!这帮当官的为了政绩,要挖咱们老祖宗的坟啊!这是断子绝孙的事!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几百号人齐声怒吼,声势震天。
这群人直接冲破了外围的警戒线,像潮水一样涌进了奠基仪式的核心区域。那些挖掘机司机吓得赶紧熄火锁门。特警们虽然手里有盾牌,但面对这一群披麻戴孝的老弱妇孺,根本不敢动手。
一旦动手,那就是“群体性事件”,就是“暴力执法”。在这个自媒体发达的时代,只要一个视频发出去,方东望立马就会变成千夫所指的罪人。
“这操作,简直离了大谱!”林克急得满头大汗,“这帮人是戏精学院毕业的吧?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冒出来个祖坟?”
苏庆站在方东望身边,脸色铁青:“方县长,这就是你们平阳县的营商环境?如果这种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可能要重新评估投资风险了。”
这是绝杀。
王大发这一招,确实狠毒。他利用了最敏感的“宗族矛盾”和“拆迁纠纷”,直接卡住了项目的脖子。
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缓缓驶入现场。
王大发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他是来救火的菩萨。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样?”王大发拿着大喇叭,挤到人群中间,“乡亲们!不要冲动!我是县长王大发!有什么委屈跟我说,我一定给你们做主!”
“王县长!那个姓方的副县长要挖我们马家的祖坟!那可是风水宝地啊!挖了我们全村都要倒霉!”马三爷立马配合着演戏,甚至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岂有此理!”王大发转过身,指着方东望大骂,“方东望!你为了政绩,竟然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这就是你的工作作风?我现在命令你,马上停止奠基仪式,向乡亲们道歉!”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东望身上。媒体的镜头更是怼到了他的脸上。
这是一个死局。道歉,威信扫地,项目黄了;不道歉,矛盾激化,项目还是黄了。
王大发看着方东望,眼神里满是得意的嘲讽:小子,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
然而,方东望笑了。
他不仅没慌,反而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罗盘。
“祖坟?风水宝地?”方东望拿着罗盘,一步步走到那个所谓的“祖坟”——也就是马三爷让人临时堆起来的一个土包面前。
“马三,你这剧本写得不错,就是道具太假了。”方东望冷笑一声,“你说这是你们马家的祖坟,那我问你,这坟里埋的是谁?”
“当然是我太爷爷!”马三爷梗着脖子喊道。
“你太爷爷?”方东望盯着罗盘上的指针,指针此时正在疯狂乱转,这说明地下有强烈的磁场干扰,或者是——根本就是空的。
方东望突然开启【望气术】。
在他的视野里,这个土包上方空空荡荡,只有一团浑浊的“欺诈之气”,哪里有半点祖宗福荫的金光?
“各位乡亲,”方东望转过身,对着那几百号村民大声说道,“我是方东望。我也略懂风水。既然马三爷说这是风水宝地,那咱们就现场验一验。”
“怎么验?”有人问。
“真正的风水宝地,那是‘气聚风藏’,土色润泽。但我看这地方,”方东望指着那个土包,“土质松散,这是昨天刚填的新土;而且这位置正对风口,叫‘穿堂煞’,谁家把祖宗埋在这,那是真的要断子绝孙的!”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农村人最信这个,听方东望说得头头是道,不少人心里开始犯嘀咕。
“他在放屁!别听他忽悠!”马三爷慌了,挥舞着手里的铁锹,“给我上!砸了他的罗盘!”
“我看谁敢!”
林克大吼一声,带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招商局小伙子挡在了前面,“谁敢动我老大一根汗毛,我让他这辈子都后悔没带脑子出门!”
双方剑拔弩张。
方东望却依然淡定。他走到那个土包前,突然猛地一脚踹了上去。
“砰!”
这一脚力道极大,直接把那个临时堆起来的土包踹塌了一半。
“哗啦——”
随着泥土滑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不是棺材,也不是尸骨。
而是——两个装满水泥的编织袋,还有一箱还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子。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刚才还在哭天抢地的“孝子贤孙”们,也都傻眼了。
“这就是你太爷爷?”方东望指着那个矿泉水瓶子,看着马三爷,“你太爷爷挺时髦啊,还喝农夫山泉?有点甜?”
“噗——”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全场哄堂大笑。
这哪里是闹事,这简直就是一场滑稽剧!
马三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冷汗顺着光头往下流。穿帮了,彻底穿帮了。
“王县长,”方东望转过身,看着已经面如死灰的王大发,“这就是您口中的‘百姓委屈’?这就是您要我不顾一切道歉的‘祖坟’?”
王大发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马三这个蠢货,造假造得这么敷衍!连口棺材都不舍得买!
“我……我这也是被蒙蔽了……”王大发结结巴巴地想要辩解。
“被蒙蔽?”方东望冷哼一声,拿出一个微型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这正是昨天林克在他办公室安装窃听器录下来的(虽然有点违规,但在这种时候就是铁证)。
录音里,王大发那阴森的声音清晰可辨:“……明天宁州时代的项目奠基仪式,我要送方东望一份‘大礼’……事成之后,老城区拆迁那个工程,全归你……”
声音通过大喇叭,回荡在整个工地。
王大发彻底崩溃了。他双眼翻白,指着方东望:“你……你阴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方东望收起录音笔,眼神冰冷,“王大发,你身为一县之长,勾结黑恶势力,阻挠国家重点项目,煽动群众闹事。你的政治生命,到头了。”
这时,几辆挂着省纪委牌照的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工地外围。
几个穿着深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过来,直接架起了瘫软如泥的王大发。
“王大发同志,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大发被拖走的时候,鞋子掉了一只,像一条死狗一样被塞进了车里。
雨,终于下了起来。
但这雨水并不让人觉得阴冷,反而像是在冲刷这片土地上的污垢。
方东望站在雨中,看着那辆远去的警车,长舒了一口气。
这场持续了数月的平阳风云,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