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拥抱阴影
拥抱的瞬间,世界失去了声音。
并非寂静,而是一种超越听觉的、纯粹能量的轰鸣在沈清辞的灵魂深处炸开。怀中的躯体冰冷而脆弱,如同拥抱了一块即将碎裂的焦炭,那凹凸不平的灼伤痕迹硌着她的胸口,传递来一阵阵细微的、绝望的颤抖。
紧接着,是疼痛。
并非物理上的灼烧,而是记忆的洪流如同高压水枪,强行冲破了最后的堤坝,以最原始、最残酷的姿态,灌入她的意识。
七岁的她,在浓烟中惊醒,恐惧地光脚跑出房间。
父母卧室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母亲剧烈的咳嗽和父亲焦急的拍门声——门锁不知为何卡死了。
“清清……快跑……别管我们!”母亲嘶哑的喊声穿透门板。
巨大的恐惧和想要救他们的迫切愿望,在她幼小的胸腔里疯狂积聚,压缩,最终……引爆了某种与生俱来、却从未被察觉的东西。
一股无形的、灼热的力量从她体内迸发,像一轮沉默的太阳。
“轰——!!”
不是爆炸,是某种……撕裂。父母卧室的房门,连同周围的墙壁,在一瞬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扭曲、撕裂、化作齑粉!汹涌的火焰和空气瞬间倒灌进去,引发了更猛烈的燃烧!
而站在走廊上的她,被那股反作用力猛地推飞,撞碎了走廊尽头的窗户玻璃,摔落在外面的草坪上。
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看到的最后景象,是父母房间那洞开的、被烈焰彻底吞噬的入口。
真相,血淋淋的真相,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剜开了她十五年来用以自我欺骗的伤疤。
不是意外。
不是侥幸。
是她。
是她那不受控制的力量,亲手撕开了父母最后的生路!尽管她的本意是救人,但结果……却成了加速他们死亡的推手!
“啊——!!!”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她怀中响起。不是“小清辞”的声音,而是沈清辞自己无法控制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哀嚎。巨大的负罪感、悔恨和自我厌恶,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碎。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怀中的“罪证”,这个代表着她最不堪过往的化身。
然而,就在她手臂微微松动的刹那,她看到了“小清辞”抬起的脸。
那张布满灼伤的小脸上,此刻不再是麻木和空洞,而是充满了与她同源的、甚至更加浓烈的痛苦和自我憎恶。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灰烬,留下泥泞的痕迹。
“是我……杀死了他们……” “小清辞”嘶哑地、绝望地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就是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沈清辞几乎失控的情绪。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负罪感压垮的、小小的自己。是啊,这沉重的罪,这无尽的悔,这十五年来,不正是由这个小小的灵魂在独自承受吗?成年后的自己尚且感到崩溃,那当时只有七岁的她,又是如何熬过那无数个日夜的?
推开了她,就等于再次否定了那段过去,否定了那个在绝境中犯下大错、却并非本意的自己。等于将那个小小的她,再次放逐到无尽的黑暗与自责之中。
不。
不能再这样了。
沈清辞收紧双臂,将那个颤抖的、冰冷的小小身躯更用力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闭上眼,任由滚烫的泪水滑落,滴落在“小清辞”枯槁的头发上。
“不是你的错……”她的声音哽咽,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既是对怀中的孩子说,也是对那个一直在内心哭泣的自己说,“那只是一种……我们无法控制的力量。我们……我们只是太想救他们了……”
她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如同最虔诚的祷告。
“那不是你的错……”
“我们只是……太害怕了……”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久……”
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了。“小清辞”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她将额头抵在沈清辞的锁骨上,无声地流泪。那泪水不再是滚烫的,而是带着一种释然的冰凉。
就在这时,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小清辞”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那光芒温暖而纯净,所过之处,她身上那些狰狞的灼伤痕迹如同被橡皮擦去般,迅速愈合、平复,恢复成孩童应有的光滑皮肤。她那头被火燎得干枯焦黑的头发,也重新变得柔软而有光泽。
她不再是那个伤痕累累、代表痛苦和恐惧的化身。
她变回了那个原本应有的、干净漂亮的七岁小女孩的模样。
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但那双眼睛已经不再空洞绝望,而是清澈明亮,带着一丝懵懂和依恋,看着沈清辞。她伸出小手,轻轻擦去沈清辞脸上的泪水,露出了一个带着泪花的、浅浅的笑容。
然后,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最终化作无数温暖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盘旋着,飞舞着,尽数融入了沈清辞的胸口。
在光点完全融入的刹那——
“嗡——!”
一股庞大而温和的力量,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轰然流淌过沈清辞的四肢百骸!她感到某种与生俱来、却一直处于封印状态的枷锁,彻底破碎了!
眼前燃烧的画境开始剧烈震动,但不是崩溃,而是如同褪色的油画,色彩迅速剥离、消散。火焰、浓烟、废墟……一切景象都化为最精纯的能量流,被她的身体如同鲸吞般吸纳。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原本只是用于“观察”与“构图”的精神力,发生了质的飞跃!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乎“存在”与“构成”的明悟,浮现在她心头。
她能“看见”的,不再仅仅是物体的空间结构和规则的轨迹。
她仿佛能隐约“感知”到构成这个世界、构成规则本身的……更基础的“微粒”与“脉络”。
外界的苏芮猛地站起身,光屏上代表画境能量的曲线如同雪崩般暴跌,而另一个代表沈清辞个人能量的读数,则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飙升,突破了历史记录的上限!
“成功了!她突破了!”苏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悬浮在空中的燃烧画框,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了几下,“啪”的一声轻响,彻底碎裂成无数光点,消散无踪。
沈清辞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车库门口的位置。
她依旧站在那里,闭着双眼,但周身的气质已然截然不同。之前的坚韧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而此刻,那种沉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通透的轻盈与强大。仿佛卸下了背负十五年的巨石,整个人完成了一次涅盘重生。
她缓缓睁开眼。
眼眸深处,似乎有更加深邃的星光流转而过,对周围空间的感知变得无比敏锐和清晰。她甚至能隐约“看到”陆承、林蔓、苏芮三人所在夹缝区域的空间结构,以及他们各自心魔回廊那躁动不安的能量核心。
自我接纳,带来的不仅仅是心灵的解脱,更是力量的彻底觉醒与飞跃。
然而,就在她初步适应这全新的感知,准备协助队友之时——
异变再生!
或许是因为她这个“核心”心魔的破除,整个梦魇都市的平衡被打破了。另外三个心魔回廊像是受到了刺激,变得极其不稳定,侵蚀力量陡然暴涨!
陆承所在的无尽火场,烈焰冲天而起,几乎要烧穿灰色的天幕!
林蔓那边的假人发出了尖锐刺耳的狂笑,数量暴增,开始疯狂冲击着夹缝的边界!
苏芮的绝对迷宫中,乱码和错误符号如同病毒般增殖,散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波动!
三个回廊,同时向着中间脆弱的夹缝区域,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挤压!
“不好!它们失控了!”苏芮惊呼,光屏上警报声乱响。
陆承和林蔓所在的夹缝在肉眼可见地缩小、崩塌!
沈清辞眼神一凛, newfound 的力量在体内奔涌。
她必须立刻救出他们!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