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最后的跃迁
那声从维护通道闸门后传来的、沉闷的摩擦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他还活着？！
陆承一个箭步冲到闸门前，试图从观察窗看进去，但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那令人心悸的拖拽声持续着，缓慢，沉重，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寻？！是你吗？回答我！”陆承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金属闸门。
没有回应。只有那摩擦声，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一点点靠近。
苏芮迅速检查门禁系统，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闸门从内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无法正常开启！”
沈清辞握紧了手中的枪，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在闸门前，而是警惕地扫视着主控室的其他入口和监控屏幕。能源核心刚刚恢复稳定，但危机远未解除。外面的掠食者仍在撞击闸门，而那个隐藏的内鬼，依旧身份不明。
“寻”的生死未卜，但即使他活着，从那种高辐射环境下出来，也绝对已是强弩之末。
“嘎吱——咣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后，维护通道的闸门猛地向内弹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臭氧、烧焦皮肉和血腥味的灼热气息，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一只沾满黑红色污迹、皮肤大面积溃烂脱落、甚至能看到森白指骨的手，猛地从缝隙中伸出，死死扒住了门框！
那是“寻”的手！
紧接着，他半个身体从缝隙中艰难地挤了出来，重重摔在主控室的地面上。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身上的工程师制服已经破烂不堪，被高温和辐射灼烧得与皮肉黏连在一起，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红黑色，布满了水泡和溃烂的伤口。他的脸上同样惨不忍睹，一只眼睛紧闭，眼角不断渗出混着血丝的液体，另一只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失去了往日锐利的光彩，只剩下濒死的浑浊和一种……执拗的坚持。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带出暗红色的血沫，显然内脏也受到了严重的辐射损伤。
“寻！”林蔓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陆承和苏芮急忙上前，想要将他扶起，却不知该从何下手，他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寻”用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艰难地转动，最终定格在沈清辞身上。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音节。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颤抖着，指向主控室另一个方向——那里是导航和跃迁引擎的控制区域。
“你……你想让我们启动跃迁？”苏芮瞬间理解了他的意图。
“寻”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眼神中透出急切。
“不行！”陆承立刻反对，“飞船现在状态极不稳定，能源核心刚刚恢复，强行跃迁成功率太低！而且没有校准坐标，我们可能会直接跳进恒星或者黑洞！”
“寻”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他更加用力地指向跃迁控制台，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更加急促。
沈清辞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平视着他那只浑浊的眼睛。“为什么必须跃迁？”她冷静地问道，“外面有掠食者，但能源核心的防御系统已经重启，我们或许可以固守待援，或者寻找其他出路。”
“寻”剧烈地摇头，因为动作牵动了伤口，他痛苦地蜷缩了一下，但手指依旧固执地指着跃迁控制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它……来了……清……道夫……本体……”
清道夫本体？！
众人脸色骤变！难道猎杀信标引来的，不仅仅是那些掠食者，还有一个更恐怖的、被称为“清道夫本体”的存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整艘星舰都被巨锤砸中的撞击声，从能源核心的外层装甲传来！连带着整个主控室都剧烈摇晃，控制台上的屏幕瞬间黑了一大片！
【警告！舰体结构受损！外层装甲完整性下降至17%！】
【检测到超高能级生物反应接近！】
【威胁等级：灭绝级！】
冰冷的系统警报声尖锐得刺耳！
透过尚未完全黑屏的外部监控画面，可以看到一只难以形容其庞大的、由纯粹阴影和扭曲光线构成的巨爪，刚刚从舰体外侧缓缓收回！仅仅是这一次拍击，就几乎撕裂了能源核心区域的厚重装甲！
那就是……“清道夫本体”？!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所有人的骨髓！面对这种存在，所谓的防御系统根本就是个笑话！
“来不及校准了！”苏芮尖叫着，扑到跃迁控制台前，“必须立刻启动随机跃迁！否则我们都会死！”
“但是随机跃迁……”林蔓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但是了！”陆承怒吼一声，也冲到了控制台前，协助苏芮进行紧急操作。
随机跃迁，意味着目的地完全未知，可能是安全的星域，也可能直接出现在恒星内部、黑洞视界、或者更可怕的宇宙险境。但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寻”看着他们的动作，那只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释重负的神色。他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沈清辞依旧蹲在他身边，没有去参与跃迁准备。她看着“寻”濒死的模样，看着他为了传递这个警告而付出的代价，脑海中回荡着他之前的话——“有些变量，值得用‘错误’来守护”。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扒在门框上、已经变形的手。触手一片冰冷与粘腻。
“寻”的身体微微一颤，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她脸上。
沈清辞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内鬼……是谁？”
“寻”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张了张嘴，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的目光似乎想看向某个方向，但最终，那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眼睛缓缓闭上，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
他没有给出答案。
或者说，他用沉默，给出了最令人不安的答案。
“跃迁引擎充能80%！无法达到安全阈值！”苏芮焦急地喊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启动！”陆承咆哮。
【警告！跃迁坐标未锁定！风险极高！】
【是否强制启动紧急跃迁程序？】
控制台上弹出猩红的确认框。
苏芮和陆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就在苏芮的手指即将按下的前一刻——
沈清辞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控制台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复杂的界面和跳动的数据。
“等等。”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清辞？没时间了！”陆承急道。
沈清辞没有理会，她闭上眼睛，将被压制到极限的精神力，连同那两枚沉寂印记所代表的、对“规则”与“创造”的微弱理解，全部凝聚起来。她不是在感知，而是在……“回忆”。
回忆“寻”带领他们走过的路线，回忆生态园的能量节点，回忆能源核心的结构，回忆这艘“方舟号”给她带来的整体“感觉”……
一个模糊的、基于直觉和碎片信息拼凑而成的“坐标”，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这不属于任何已知星图，更像是一种……基于这艘船本身“命运轨迹”的逆向推演！
“输入这个坐标！”她报出了一串极其古怪的、混合了数字、符号和无法解读代码的序列。
苏芮愣住了：“这是什么？数据库里没有记录！”
“相信我！”沈清辞睁开眼，眼神灼灼，“这是‘他’……可能想去的地方。”
这个“他”，指的既是这艘船，也可能是指那个刚刚倒下、身份成谜的“寻”。
陆承只犹豫了一瞬，便吼道：“听她的！输入！”
苏芮一咬牙，将那个古怪坐标输入了系统。
【坐标已接收……正在解析……错误……坐标格式无法识别……重新校准……】
【校准完成！锁定未知星域坐标！能量需求降低至65%！】
【紧急跃迁程序启动！倒计时：10,9, 8……】
成功了？！那个坐标竟然被系统认可了？！
在倒计时的读秒声中，沈清辞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寻”。
他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 3, 2, 1 ……
【跃迁启动！】
巨大的过载瞬间将所有人死死压在座位上！舷窗外的星辰被拉成了无尽的光之丝线，整个宇宙仿佛都在扭曲、咆哮！
在意识被巨大G力撕扯模糊的最后一刻，沈清辞似乎看到，主控台某个监测生命体征的屏幕上，代表着“寻”生命迹象的那条曲线，在跃迁启动的瞬间，不是归于直线，而是……剧烈地、异常地……波动了一下。
然后，一切陷入光的乱流与绝对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