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温泉旅馆怪谈
第三章:第一个夜晚
那道红色的影子如同滴入水中的墨,倏忽间便消失在纸门另一端浓稠的黑暗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沈清辞停在门边,全身的感官提升至极致。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外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连之前那规律的水滴声都仿佛被这寂静吞噬了。空气似乎凝固了,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那不是错觉。
她缓缓将眼睛贴近纸门上一个小小的、用于透气的格栅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昏暗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墙壁上那盏常明灯投下的一小圈惨淡光晕,光线之外,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清辞?”隔壁传来林蔓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你也看到了吗?我刚才,好像看到外面有东西过去……”
“看到了。”沈清辞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她退回房间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个封闭的空间,“红色,速度很快。回自己房间,关好门,在我确认安全之前,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太大声音。”
“规则一……”林蔓的声音带着恐惧。
“保持宁静,不等于不能说话,关键在于‘度’。”沈清辞打断她,“现在,安静。”
林蔓那边立刻没了声息,只传来拉门被轻轻合拢的细微响动。
沈清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樱之间”。她再次检查了壁橱,里面只有叠放整齐的被褥,空无一物。墙壁和榻榻米也没有发现明显的暗门或机关。但那种空间上的违和感依旧存在,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的感知中。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和拉门开合的声音,似乎是其他玩家也各自安顿了下来。期间,那个名叫阿岩的女将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将一份精致的日式晚膳分别放在每个房间门口,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举止僵硬的样子。
没有人有胃口动那些食物。
夜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潮水,透过无法看见外界的墙壁,无声地淹没了整个旅馆。吸顶灯的光线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惨白,将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和纸门上,仿佛一个个伺机而动的鬼魅。
沈清辞靠墙坐着,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反复推敲着四条规则,试图找出其中的逻辑链条与潜在陷阱。
“保持宁静”——这条规则的范围很模糊。多大的声音算喧哗?说话?尖叫?还是……连呼吸声都不能过大?
“每日泡温泉”——这是明确的强制任务,无法回避。温泉区域,必然是关键地点。
“午夜勿出房间”——划定了绝对的危险时间,房间是唯一的避难所。但……房间真的绝对安全吗?规则只说了“勿出”,并未保证“入内即安”。
“满足客人所有需求”——最核心,也最致命的规则。“客人”是谁?需求是什么?如何满足?不满足的代价是什么?一概不知。
线索太少,敌暗我明。
就在这时——
“咚……咚……”
沉闷的、富有节奏的敲击声,毫无预兆地从隔壁“竹之间”——那个运动服青年的房间方向传来。
不是敲门声,更像是……用坚硬物体,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墙壁或者地板。
沈清辞猛地睁开双眼。林蔓那边也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显然她也听到了。
“喂!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敲!找死吗?!”运动服青年暴躁的吼声紧接着响起,在寂静的旅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触犯规则了!“保持宁静”!
沈清辞的心微微一沉。
青年的吼声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涟漪,便迅速被更大的寂静所吞噬。敲击声戛然而止。
走廊外恢复了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令人不安。
运动服青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骂骂咧咧的声音低了下去,最终消失。
然而,这种平静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分钟。
“笃……笃笃……笃……”
一种新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次,是轻轻的、仿佛用指甲在划拉纸门的声音。声音的来源,正是运动服青年的“竹之间”门外!
那声音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黏腻感,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仿佛门外有什么东西,正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描摹着门上的图案。
“妈的……什么东西在外面?!”运动服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明显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恐慌,“滚!给老子滚开!”
划门声停顿了一下。
随即,变成了更为急促的抓挠!刺耳的“刺啦”声不绝于耳,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于破门而入!
“操!”青年彻底慌了,房间里传来重物移动的声音,似乎他用什么东西抵住了门。“救命!有没有人!外面有东西!!”他开始大声呼救,恐惧彻底压过了对规则的顾忌。
他的呼喊声在走廊里回荡,然而,两侧的其他房间,包括沈清辞和林蔓在内,没有任何人回应,也没有任何人敢开门查看。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感受着那抓挠声如同刮擦在自己的心脏上。
沈清辞紧紧握着拳,指甲陷进掌心。她不能出去,规则三明确禁止。而且,她出去也无济于事,只会将自己置于同样的险境。这就是无限世界的残酷,很多时候,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走向灭亡。
突然,抓挠声停了。
一切再次归于死寂。
运动服青年的呼救声也像是被掐断了喉咙,骤然停止。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毛骨悚然。
几秒钟后,一种细微的、湿漉漉的拖拽声,从“竹之间”门外响起,由近及远,缓缓地沿着走廊,向着旅馆更深处的黑暗移动而去,最终彻底消失。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分钟过去了。旅馆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死寂,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但每个人都清楚,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改变了。
沈清辞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她听到隔壁林蔓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她站起身,再次走到门边,透过格栅缝隙向外看。
走廊依旧空荡,昏暗。
然而,在“竹之间”门外的榻榻米上,借着那惨淡的光线,她看到了一滩不规则的水渍,以及……几缕粘附在水渍中、湿漉漉的黑色长发。
沈清辞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就是触发规则的代价。而那条规则四中所谓的“客人”,已经用这种方式,宣告了它的存在,并留下了属于它的印记。
她退回房间中央,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
第一个夜晚,尚未结束。距离午夜四点,还有漫长的时间。而那个运动服青年,用他的生命验证了规则的绝对性,也留下了关于“客人”外貌的第一个线索——与水有关,并且,拥有黑色的长发。
下一个,会是谁?
寂静中,沈清辞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她抬眼望向那扇薄薄的、仿佛一捅就破的纸门,目光沉静如水,却又锐利如刀。
危险,从未离开。它只是暂时退入了阴影,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