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子腾的世界观被碾成渣渣,再也拼不起来的时候,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道身影逆着月光走了进来。
杜子腾绝望的心底瞬间燃起一撮小火苗。
救兵!
一定是有人发现我失踪了,来救我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身影看去,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那撮小火苗“轰”的一下,变成了燎原大火。
许国公!高士廉!
剑南道除了他爹之外,最有权势的人!长孙皇后的亲舅舅!
虽然他也姓高,但杜子腾很清楚,这位许国公和眼前这个疯子根本不是一路人。
高士廉是真正的国之柱石,稳重端方,是朝廷派来稳定局势的,绝不会容忍这种丧心病狂的绑架行径!
“许国公!救我啊!救我!”杜子腾扯着嗓子喊,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了调,
“我是杜子腾啊!杜鸿渐的儿子!我被这个疯子绑架了!”
他喊得撕心裂肺,觉得自己的生路就在眼前。
高士廉走了进来,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看了看被捆成粽子,在地上蠕动的杜子腾,然后又看了看蹲在一旁,一脸无辜的高自在。
最后,高士廉的视线落回到杜子腾身上,开口问了一句。
“你谁啊?”
杜子腾的喊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狂喜表情,瞬间凝固。
“我刚才不是报过家门了吗?杜子腾啊!益州小霸王啊!你天天在我爹府里进进出出,能不认识我?”
“我……我,杜子腾啊!”他感觉肚子上被高自在踹过的地方又开始剧痛,“您再仔细看看?”
高士廉“哦”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他直接无视了地上的肉票,走到高自在身边,开口问道:“怎么还不动手?人都就位了吧?”
高自在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急什么,现在什么时辰。”
高士廉抬头看了看天色:“戌时末,亥时初。”
“那不还早着呢。”高自在打了个哈欠。
“让兄弟们都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咱们干的是大事,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高士廉:“什么时候动手?”
“寅时。”高自在斩钉截铁,
“那个时辰,人睡得最死,城防最松懈,连狗都懒得叫。不在那时候动手,难道还等他们起来吃早饭啊?咱们是突袭,不是拜年。”
高士廉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一旁的杜子腾彻底听傻了。
“什么情况?你们俩……是一伙的?”
“许国公,你可是朝廷命官,国之栋梁啊!你怎么能跟一个绑匪同流合污!还在这儿一本正经地讨论什么时候动手?”
“你们要对谁动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
“你……你们……”杜子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们要干什么?”
高士廉终于又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就和看路边一块石头差不多。
然后,他转向高自在,带着一丝不满:“你又骗我。”
高自在双手一摊:“我骗你什么了?”
“你不是说,让炮兵部队混在工匠队伍里,从城门运进来吗?”高士廉的声调提高了一点。
“那些人全都是工匠,一个兵都没有!”
高自在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高士廉:“……”
“兵、装备、辎重,我干嘛要走城门那么显眼的地方?”高自在凑过去,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
“那么多好东西,我起码搬了三天三夜,才全部弄进来。”
高士廉人又傻了。
三天三夜?
从哪儿弄进来的?益州城的城门官都是杜鸿渐的人,一只苍蝇飞进来都得登记性别,他怎么可能把大军和装备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来?
“嘿嘿,老高,这你就不懂了吧。”高自在得意洋洋,然后一脚踢了踢地上的杜子腾,“喂,那个谁,杜公子,看好了,我再给你上一课,免费的。”
杜子腾:我谢谢你啊!
“兵法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高自在开始了他的现场教学。
“要想骗过敌人,就得先骗过自己人。我大张旗鼓地让工匠入城,你爹的注意力是不是就全都被吸引到城门口了?他会派人死死盯着那些工匠,检查他们有没有藏兵器,对不对?”
杜子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防备我从大门进来的时候,我,早就带着我的人,从另一个地方,悄悄地进城了。”
高自在说到这里,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高士廉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个非常不妙的可能。
“你……你走的哪儿?”
“密道啊。”高自在说得理所当然。
高士廉:“那个店铺?”
“那是”高自在拍了拍高士廉的肩膀。
“那条密道,为了让大军顺利通过还得扩建,我只得爬来爬去,还要让地上的那些工匠帮忙开挖呢。嘿,你别说,那工程量还挺大。”
高士廉整个人都麻了。
他感觉自己的官服下面,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还真钻下水道啊?”
“不然呢?”高自在反问。
“不走下水道,难道飞进来?我跟你说,就是因为这事儿,搞得我一身泥味,回家之后,我那两个小妾,半个月都不让我上床!”
高自在说得痛心疾首,仿佛这才是整场行动中他最大的损失。
杜子腾已经放弃了思考。
下水道……
密道……
这个疯子,为了对付他爹,竟然带着军队钻了下水道!
他爹还在城门口严防死守,自以为固若金汤。
结果人家早就从他脚底下,把整个家都给偷了!
这已经不是疯子了。
这是个魔鬼!一个为了达到目的,毫无底线,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人都骗的魔鬼!
高自在完全没理会两个已经石化的人,他还在为自己的天才计划感到骄傲。
他蹲下来,拍了拍杜子腾的脸。
“杜公子,看见没,这就是专业。你爹的注意力全在城防上,而我,早就把大军运到他家后院了。”
等寅时一到,我一声令下,你爹还在被窝里做着大都督的美梦呢,我就能直接把他从床上拎起来。”
“你说,这叫什么?”
高自在自问自答。
“这叫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