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将台上的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点。
李世民那几句话,如同一道道天宪,为这群刚刚被颠覆了三观的将军们,重新树立起了一根名为“荣耀”的标杆。
即便是为了钱不要命的疯子,只要他们为大唐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们就是英雄。
这个逻辑,将军们懂了。
而且,他们服了。
就在这庄严的气氛中,长孙无忌,这位永远能找到问题关键的赵国公,再一次上前一步。
他没有质疑,只是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陛下,臣……始终有一事不解。”
长孙无忌的表情带着几分困惑。
“无论是骷髅骠骑的悍不畏死,还是掷弹兵的绝对服从,这一切,似乎都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
“那就是,要有仗可打。”
“可如今,我大唐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若天下长久无战事,这套养蛊之法,又该如何维系?”
这个问题,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刚刚燃起来的热血上。
是啊。
没仗打,怎么抢钱?
没仗打,怎么立功?
没仗打,怎么封赏?
怎么进昭忠祠?
总不能让他们在国内自己人打自己人吧?
李世民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辅机啊辅机,你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背着手,悠然自得地开口。
“你问,没有战争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
李世民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脑宕机的答案。
“剑南道,就去挑起战争。”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更具爆炸性。
点将台上的文臣武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石化了。
“私……私下用兵?”
“擅开边衅?”
这他娘的跟直接造反有什么区别?!
“陛下!!”
一声悲愤交加的怒吼,炸响在点将台上。
只见一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文臣队列中冲了出来。
不是魏征,还能是谁?
老魏同志此刻须发皆张,官帽都歪了半边,整个人像一个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
“陛下!此言大谬!大谬啊!”
魏征冲到李世民面前,唾沫星子喷得老高。
“边镇总督,擅自挑起战端,此乃国之大忌!是取死之道!《贞观律》写得明明白白,擅开边衅者,当以谋逆论处!!”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调兵遣将,乃是朝廷与陛下的神圣权力!岂能容一小小剑南道都督府私自行事?!”
“他高自在想干什么?在剑南道搞国中之国吗?!”
魏征一通输出,中气十足,逻辑清晰,引经据典,把谋反的大帽子死死地扣了上去。
程咬金和尉迟恭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听不太懂,但感觉老魏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然而,面对魏征这堪称“必杀”的指控,李世民的反应,却平静得让人发毛。
他只是点了点头。
“嗯,玄成说的都对。”
魏征一愣,后续准备好的一百多条罪状,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这……这是什么路数?
皇帝居然就这么认了?
“但是,”李世民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朕问你们,你们知道,这套工业体系,催生出来资本主义的最终阶段,叫什么吗?”
资本主义?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点将台上的大佬们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知识储备再一次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叫帝国主义。”
李世民自问自答,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剑南道,确实没有挑起过大规模的战争。”
他看着魏征,又扫视了一圈众人。
“但是,他们一直在频繁地制造边境摩擦。”
“吐谷浑不听话了,觉得我大唐的刀不利了。怎么办?”
李世民伸出一根手指。
“剑南道的商队,迂回穿过陇右道,跑到吐谷浑的草场上,‘不小心’跟他们的牧民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冲突。”
“然后,护卫商队的军队,就把对方连人带羊,一起‘请’回了剑南道做客。”
“松州、茂州一带的吐蕃部落,以前总喜欢来咱们边境打秋风。现在?”
李世民笑了笑。
“现在他们看见插着剑南道旗帜的商队,跑得比兔子还快。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还有南边的六诏部落,也是个刺头。”
“高自在处理起来更简单,直接派兵过去,把他们不服管教的头人全抓了,送到矿山里去挖矿。什么时候服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李世民摊了摊手。
“你们看,剑南道虽然盛产金银,但光靠自己挖,哪有这么快?”
“想要发展得快,就得靠这个。”
李世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他娘的哪里是经商?
这分明就是官方认证的武装劫掠啊!
“其次再对内进行掠夺。”
“对内?剑南道还抢了其他地方?”
“对内?”长孙无忌追问,“岭南?岭南道冯家,向来桀骜,剑南道就不怕他们……”
“怕?”
李世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岭南道那群蛮子要是敢乱动一下,高自在的军队,会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用高自在那个混账东西的原话来说,就是——”
李世民清了清嗓子,学着某个人的无赖口气,说出了那句让整个大唐高层集体破防的名言。
“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
死寂。
整个点将台,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文臣,包括长孙无忌在内,都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这……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这已经不是酷吏了,这简直就是国贼!土匪!强盗!
“噗——”
魏征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昏过去。
他颤抖着手指着李世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陛……陛下!此獠……此獠当诛啊!!”
“如此行径,与国贼何异!与强盗何异!我大唐乃天朝上国,礼仪之邦!怎能行此禽兽之举!!”
魏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暴输出。
“这要是传出去,我大唐的脸面何在!我中原王朝的威仪何在!天下人将如何看我等!!”
李世民却依旧淡定。
他等到魏征吼完了,才慢悠悠地开口。
“所以说,这就是高自在的高明之处了。”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小规模的摩擦,是上不了台面的冲突。”
“他抢了吐谷浑的羊,吐谷浑为了几千只羊,跟我们大唐全面开战吗?”
“他不敢。”
“他打了吐蕃的部落,吐蕃赞普敢为了几个边境部落,就倾全国之力来报复吗?”
“他也不敢。”
“高自在把这个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剑南道吃得盆满钵满,又能保证,绝对不会引发一场真正的大战。”
李世民看着已经彻底傻掉的众人,最后总结道。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有摩擦,有战功,有钱赚,军队就能一直保持最强的战斗力。”
“这套玩法,你们谁能想得到?”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不出来。
他那颗被誉为大唐第一智囊的脑袋,在这一刻,彻底成了一团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