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顶棚和刺鼻的消毒水味。她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和护士的劝阻,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踉跄着下床。
“文首席,您需要休息!”
“我的车钥匙!”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急切与决绝,“立刻,去新华市第十五中学!”
那是她初中就读的学校。
车子飞驰在早已面目全非的城市街道上。昔日熟悉的街景被摩天大楼和全息广告牌取代,很多地方她甚至需要依靠导航才能辨认。作为许多城市智能化项目的参与者,她本该为此感到自豪,但此刻,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焦急。
终于,新华十五中到了。与她记忆中的红砖矮楼截然不同,如今的校园充满了未来感,流线型的建筑,智能机器人穿梭,能量屏障若隐若现。很多设备,她都曾在设计图纸上见过。
她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轰动。作为学校的传奇校友、教科书级别的人物,学生们瞬间围了上来,如同追星一般,签名、合影,将她围得水泄不通。文霜泠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勉强应对。
好不容易在闻讯赶来的校领导帮助下“突围”而出,她正想询问关于过去档案的事,却在行政楼前的花园旁,遇到了一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刘……刘老师?”文霜泠怔住了,眼前正是她初中时的班主任,那位严谨又慈祥的语文老师。
“是霜泠啊?”刘老师推了推老花镜,脸上露出惊喜而怀念的笑容,“真是你啊!好多年没见了,都成大科学家了!我前几年退休了,没事就爱回来走走,看看这些孩子们,想想你们那时候……”
故人重逢,文霜泠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急切,扶着刘老师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两人聊起了过去的校园时光。文霜泠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倾听者,那些关于刻苦学习、竞赛获奖的往事,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并不真切。
直到刘老师一声轻叹,目光悠远地望向操场的方向,仿佛陷入了回忆:“……说起来,那时候啊,还有个小子,可是偷偷喜欢你喜欢得紧呢。叫洛疏舟,就坐你后面。那孩子,灵性是有的,就是性子有点倔,跟他家里闹别扭……”
“洛……疏……舟……”文霜泠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刹那间,如同冰封的河面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与难以言喻的酸楚!那个被她寻觅了二十年、模糊了二十年的身影,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是他!就是他!
她眼前仿佛闪过无数画面:化学课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雨夜里他挡在她身前微微发抖却坚定的背影,废墟中他担忧的凝视,海礁上他昏迷时苍白的侧脸……所有的遗忘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被压抑了二十年的爱意、担忧、思念,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家里着急问成绩,一遍遍催,孩子不耐烦,吵了一架就跑了出去……后来,后来在江里……找到的……”刘老师的声音带着惋惜,“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要是还在……”
“老师……”文霜泠轻声打断,声音颤抖着,带着泣音,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他……也是我喜欢的人。”
“是我的……爱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绝对零度般的极致寒意,以文霜泠为中心,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被冻结成肉眼可见的冰蓝色晶体,飘落的树叶悬停在半空,远处奔跑的学生保持着抬腿的姿势,刘老师脸上的惊愕表情也定格成了永恒!整个世界,连同光线与声音,都被这股源自灵魂悲恸与觉醒的绝对寒气彻底冰封!
文霜泠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瞬间褪去墨色,化作一片冰冷无瑕的雪白!她的眼眸,也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化为一片纯粹、空洞、映照万物终焉的霜白!
“咔嚓——!”
在这极致的、连时空规则都被强行冻结的绝对零度领域内,某种界限被打破了!周围的景象——定格的校园、惊愕的老师、凝固的学生、现代化的建筑——如同承受不住这股真实力量的镜面,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飞舞的、闪烁着虚假光点的冰晶!
幻境,“喜”之囚笼,破!
当一切破碎的光影散尽,文霜泠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与洛疏舟所见相似的、荒芜而压抑的黑色大地上,天空是同样的昏黄。她周身那恐怖绝伦的绝对寒意缓缓收敛,霜白色的眼眸也恢复了平日的漆黑,只是那眼底深处,沉淀了二十年寻觅与一朝爆发的沧桑与冰冷。
唯有那一头如雪的长发,并未随着灵气的平复而变回墨色,依旧垂至腰际,白得刺眼,白得决绝,成为了她挣脱这场漫长虚妄、铭记那份失而复得情感的永恒印记。
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皙依旧却仿佛蕴含着冰封世界力量的手掌,一句古老的诗句无声地滑过心间,带着刻骨的思念与跨越生死(幻境)的寻觅: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她抬起眉眼,目光如冰刃般扫过这片陌生的天地,最终,也落在了远方那片散发着权力与秩序波动的巍峨轮廓上。
没有丝毫犹豫,她迈开脚步,雪白的长发在身后舞动,如同在这片昏黄死寂的世界中,绽开的一朵绝境冰莲,向着与洛疏舟相同的方向,坚定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