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璃!
她就站在那里,周身流淌着淡淡的、比之前更加内敛深邃的墨韵光华,气质中少了几分懵懂憨气,多了几分清冷与疏离,但眼底深处,仍残留着一丝属于少女的灵动。
“墨璃?!”洛疏舟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觉!他猛地冲过溪流,水花溅湿了衣襟也毫不在意,一把将那个真实无比的身影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触感温软,气息熟悉,带着淡淡的墨香。
是真的!她是真的!她没有消失!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悲伤,让他几乎窒息。他抱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苏墨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拥抱弄得措手不及,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和淡淡的窘迫,身体微微僵硬。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推开他,但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抬起的手顿了顿,最终轻轻地、有些笨拙地回抱住了他,在他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过了许久,洛疏舟才从失而复得的巨大情绪波动中稍稍平复,却依然不肯松开手。
苏墨璃轻轻挣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羞赧:“……松开。余快要喘不过气了。”
洛疏舟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松开她,但双手仍紧紧抓着她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又消失了。“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可是……可是我明明看到你……”他的声音依旧哽咽。
苏墨璃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皱的衣袖,眸光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悠悠岁月,过去太久了……余沉眠太久,记忆残缺,以为方才现世的,不过是余耗费本源凝练的一具分身,消散便消散了……所以才说出那番决绝之语。”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洛疏舟,“没想到,苏醒于此的,竟是余的真身。幸好……幸好余之本源比预想中要坚韧些许,在那‘归墟痕’的反噬下,虽重伤濒死,终究并未彻底湮灭,借你识海重塑之机,勉强稳住了形神。”
她顿了顿,神色陡然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凛冽的意味,直视着洛疏舟的眼睛:“但是,洛疏舟,你需立下心魔大誓:从此以后,绝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余仍存于世的消息!任何人!包括那位对你情根深种的文霜泠!否则……”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不仅你会死,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因你而死,甚至这片初生复苏的天地,都可能迎来无法想象的灾劫……彻底灭亡!”
洛疏舟被她话语中透露出的恐怖后果彻底震住了。
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苏墨璃眼中那绝非玩笑的郑重,让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发誓!以我的道心神魂起誓,绝不向第二人透露你的存在!若有违背,身死道消,天地共弃!”
见他立下誓言,苏墨璃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洛疏舟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惊喜道:“你……你会说话了?你的记忆……”
苏墨璃微微摇头:“只想起来一部分关键,但足以让余明了自身处境与此间因果。记忆依旧残缺,但……足够用了。”她的目光扫过这片被自己重塑的识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随即又恢复了清冷,“既然余未消散,此前话语作废。不过,余既存于你识海,便不能无所事事。从今日起,余便是你的引路人。”
她看着洛疏舟,语气带着一种自然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你修行之路,错漏甚多,根基虽奇,却如稚子舞巨锤,伤人伤己。余将指点你修正错误,发掘你灵气之真正潜力。唤余‘师父’即可。”
洛疏舟闻言,脸上却露出迟疑之色,讪讪道:“那个……墨璃……老师?恐怕……不行。我已经拜过一位师父了,她叫白攸,对我有再造之恩,我……”
“白攸?”苏墨璃眸光微闪,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她沉吟片刻,摆了摆手,“既如此,师徒名分便罢。也罢,你就当余是你临时的指导者吧。余只负责指点,你不必称师。”
洛疏舟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是,多谢……墨璃指引。”
苏墨璃不再多言,开始直接指出他方才战斗中以及平日修行中灵力运转的几处细微谬误和可以优化之处。
她的见解一针见血,直指本源,往往寥寥数语,便让洛疏舟有茅塞顿开之感,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太虚剑魂在她指点下微微震颤,发出愉悦的轻鸣,连带着那缕地母灵息也似乎更加活跃。
待将洛疏舟目前最大的几个问题指点完毕,苏墨璃便让他离开识海,回归现实。
洛疏舟的神魂意识缓缓退去。
识海中,重归寂静,只剩下水墨山峦与潺潺溪流。
苏墨璃独自立于亭中,望着洛疏舟意识消失的方向,原本清冷的眸光渐渐变得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
她轻轻叹息一声,低语道:“那少年,不,历经世事沉淀,如今的心智,或许该称之为青年?甚或……老谋深算的老家伙?”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淡淡赞赏和复杂意味的弧度,“当真是……好生算计啊。竟然连余,都算了进去作了一步棋子……是笃定了余无法坐视不管,必定会出手么?还是算准了余这真身并未彻底寂灭?后生可畏,当真是后生可畏……”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黑白双色气流萦绕不定,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与决然:“也罢,既然他已落子,余便随他下了这盘棋吧。毕竟,余也没有想到,时隔万古,‘他’竟然变得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想将整个世界都化作‘他’更进一步的垫脚石……可惜……”
她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寂寥。
“余……已经没有多少源气可供挥霍了……”
亭外,墨色溪流静静流淌,仿佛亘古如此。
而那场席卷天地、牵连万古的棋局,才刚刚露出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