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余烬旁,最后几缕青烟在晨风中袅袅飘散。天光乍破云层,却驱不散营地中弥漫的凝重。
陈祎缓缓起身,僧袍上淡金色的血迹宛如烙印,在清冷的光线下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他目光投向遗迹深处,悠远而执着,似要穿透重重迷雾,捕捉那早已杳然的踪迹。
“蜚之祸患,其缘由诸位已然明了,当铭记于心。基地教官的问题,贫僧自会留意,然整肃纲纪,非刘上将莫属。”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洗尽铅华的疲惫,却又透着不容撼动的决绝,“至于悟空……”话语一顿,那二字仿佛千钧之重,“贫僧当亲自去寻他。一日不见,便寻觅一月;一月无踪,便寻访一年;一年未果,便追寻十载……乃至耗尽此残生。纵使踏遍八荒六合,穷极碧落黄泉,贫僧亦要寻到他,亲口告罪。”
他对着众人合十一礼,姿态依旧是佛门的庄严,背影却透着一股孑然的孤寂与风尘。
“诸位小友,前路多艰,各自珍重。玉髓树干系重大,务必慎之又慎。若遇倾覆之危,可尝试以心念呼唤贫僧……金蝉子。”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恍若解开一道无形的枷锁,带着一丝释然,亦是对过往心结的一次微小突破。言罢,不再留恋,身形化作一道淡金流光,朝着与基地相反的方向,瞬息间融入初升的朝阳,消失不见。
众人默然伫立,望着那道金光消散天际,心中百感交集。金蝉子前辈的执着固然令人心折,然其重伤之躯,前路茫茫,又能支撑几何?那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又隐于这世间的哪个角落?
众人收拾起复杂心绪,带着那株承载着希望与灾厄的玉髓树返回基地。
交付任务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却又暗流涌动。当温润如玉、灵光氤氲的宝树从文霜泠的项链空间取出时,负责检验的教官只觉眼前一亮,眼珠子几乎要从眶中弹出,贪婪之色溢于言表。经过一番严密到近乎苛刻的鉴定与评估,玉髓树的价值被确认远超预期。它不仅轻松覆盖了洛疏舟四人一周所需的一千贡献点,更带来了天文数字般的额外奖励,足以兑换海量珍稀资源。
“任务完成,贡献点已录入晶卡。”负责登记的教官语气复杂,羡慕与贪婪在眼底一闪而逝,最终被程式化的平静所掩盖,“另外,关于这位苏墨璃姑娘的身份登记与住宿安排……”
“嗯呐!”(我不需要房间!)苏墨璃清脆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她一步跨到洛疏舟身边,纤细的手臂如藤蔓般紧紧环住他的胳膊,仰起小脸,眼神执拗得像最坚硬的琉璃,“嗯呐!”(我要跟他在一起!)她指着洛疏舟,语气不容置喙。
“这……”教官面露难色,目光投向洛疏舟,带着询问。
洛疏舟瞬间成了全场焦点。
文霜泠那淬了冰般的视线让他后颈发凉,腰间软肉更是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温柔”警告的力道悄然掐上了他的腰间软肉。谭顾皓、李霖祈、舟雅桐等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玩味、促狭、看好戏,不一而足。
张觉言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洞悉一切(八卦)的智慧光芒。
“咳咳,”洛疏舟强作镇定,感受到腰间“温柔”力道的骤然加重,连忙解释,“墨璃她……情况极为特殊,并非常理可度。住处之事……暂时由我负责解决,无需基地费心。”他刻意加重了“暂时”和“负责解决”二词,试图撇清干系。
文霜泠轻哼一声,收回玉指,但看向苏墨璃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消除的警惕与无可奈何。这小丫头片子,对洛疏舟的依赖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偏偏还长着一张让人生不起半分恶意的脸。
谭顾皓强忍笑意,打圆场道:“既然苏姑娘坚持如此,洛疏舟也愿意承担监护之责,基地便不必额外安排了。这是我极踪公会内部事务,我等自会妥善协调。”他特意点明“公会内部”,巧妙地划清了界限。
教官见状,乐得甩掉这烫手山芋,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基地指挥中枢走廊。
陈祎并未直接离去。他身影悄然出现在基地核心区冰冷合金走廊的阴影中,恰好与风尘仆仆、眉宇间凝结着浓重冰霜的刘成均迎面相遇。
“陈前辈!”刘成均一眼便看到陈祎染血的僧袍与苍白如纸的脸色,心头猛地一沉,“您受伤了?!遗迹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陈祎抬手制止,脸上带着深深的歉疚:“刘上将,贫僧有负所托。因追寻故人踪迹,擅离职守,未能坐镇基地,以致宵小之辈有机可乘,教官失察,纲纪废弛。更因贫僧疏忽,未能洞悉玉髓树实乃‘八宝镇狱印’之阵眼,封印松动之下,上古灾兽‘蜚’险些破印而出,为祸苍生。”他言简意赅,将蜚的恐怖来历、玉髓树的关键作用、封印的破损现状以及自己强行封印所付出的沉重代价一一道出。
刘成均听罢,脸色瞬间铁青,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在胸中翻涌,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基地内部的腐败与这关乎千万生灵的封印危机交织在一起,压力如同山岳般倾覆而来!但他终究是久经沙场的铁血上将,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道:“前辈万勿自责!追寻故人,本属情理之中。蜚之祸患,非前辈之过,实乃我等对上古遗迹认知浅薄,防范不足所致!当务之急,是共商对策,稳定大局!前辈,基地此刻亟需您坐镇……”
陈祎却缓缓摇头,目光穿透走廊冰冷的合金墙壁,投向无尽远方:“贫僧心意已决,此行必寻悟空。蜚之封印,暂以佛力封镇,短期内当无大碍。然替代阵眼或净化其本源之法,非朝夕可成,需集众人之智,非贫僧一人之力可及。至于基地…”他眼中寒光一闪,如同出鞘古剑,“上将既已归来,当施雷霆手段,刮骨疗毒!乱世重典,切莫姑息养奸!”
他对着刘成均深深一揖,姿态决绝:“此间重担,托付上将。贫僧…告辞。” 话音未落,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淡金流光,决然地穿透基地的防护力场,消失在天际,目标坚定不移——追寻那缥缈无踪的孙悟空气息。
刘成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如铅的叹息。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份刚从北辰带回、还带着中央绝密印记的文件,指节捏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