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洛疏舟陷入昏迷已经过去五天了。
这几天,他虽侥幸未被鸠王剧毒夺去性命,却也一直吊着一口气,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所以文霜泠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他发烧时,她便以自身灵力为他降温;他畏寒时,便让舟雅桐生火为他驱寒取暖;同时,还不断用营养液为他维系生机。
然而洛疏舟的体温却如同过山车般变幻无常,有时滚烫如火,甚至能飙升至四十摄氏度,有时又寒凉如冰,那彻骨的寒意让文霜泠几乎以为他就要就此离她而去。
若非心脏尚在微弱跳动,洛疏舟那僵硬的身体、惨白如纸的面色,再加上胸前那抹诡异的墨绿色,乍一看去,与死人无异。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洛疏舟的心脏却依旧跳动着。
舟雅桐对此感到一阵荒谬的不真实,可当她看向掌心跃动的火焰,又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切。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这才让她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虚幻。
而洛疏舟的灵魂自地府回归后,并未立刻苏醒。并非他不愿醒来,而是意识被禁锢在识海之中,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离。
洛疏舟跪在脚下这片略显贫瘠的识海土地上,失声哭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从地府归来,秦广王前辈也说会帮我涤清毒素,可我为何会被困在这识海之中,身体里的毒素更是分毫未减?难道秦广王前辈骗了我吗?”
谢云归站在他身后,无奈开口:“我虽不知那秦广王有何神通,但他恐怕也无法无视此地的禁制。他身为仙级人物,无法亲临此地,又如何帮你驱毒?”
洛疏舟猛地转身,双手死死抓住谢云归的衣襟,厉声怒吼:“你说什么?什么禁制?为何来不了?”
他双眼赤红,几乎要疯了。
尽管被困在识海无法脱身,但他能清晰地看到文霜泠为他所做的一切。看着那个女孩日渐憔悴,几近累垮,他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痛得无法呼吸。
他哭喊,他怒斥自己,文霜泠这么做根本不值得。他们不过是刚交往没多久的情侣罢了,在这个时代,谁付出真心谁就是傻瓜。他根本不配文霜泠如此相待,大不了他死了,文霜泠再寻一个便是。
往事一幕幕浮现,他在学校时没少捉弄文霜泠,故意让她难堪;坐在她身后时也总不安分,扯她的头发玩,扰得她无法专心学习,以至于那段时间,文霜泠的成绩便再也无法稳坐第二的宝座,被旁人取而代之。
一幕幕过往在眼前闪回,洛疏舟怒斥自己简直不是东西。活着时欺负这么好的女生,如今半死不活,还要劳心劳力地照顾自己,文霜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上他。
可如今,他不仅无法自主苏醒,更是求死不能。一旦他心生死志,额头上那道六芒星便会自动压制,令他无法自尽。
他也曾求过谢云归,可谢云归也只是无奈摇头,坦言道:“若没有那六芒星压制,你早已被我彻底夺舍了。”
他只能寄望于秦广王前辈能尽快赶来帮他涤清毒素,助他苏醒。否则,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孩为他日渐憔悴,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千百倍。
此刻,听到谢云归说秦广王前辈很可能无能为力,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彻底断裂,整个人陷入了疯狂的边缘。
谢云归的双手被洛疏舟箍得生疼,他皱着眉解释:“人间又称为凡域,在此地修炼成仙的存在,其仙力会被天道意志逐渐磨灭,直至跌落仙阶。若是被天道意志强行斩落仙阶,便会被打上烙印,终生再无踏足仙阶的可能。”
“至于外来的仙级存在,更是绝无可能踏入此地,即便是本源境的蝼蚁也无法进入,因此凡域才有‘人间绝狱’之称。”
“那地府想来也不在凡域之内,否则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天道意志的侵蚀。所以,地府必然在凡域之外,如此一来,秦广王前辈自然无法亲临,即便他们所在的时空近在咫尺,也无法干涉此地之事。”
洛疏舟听完,只觉如遭五雷轰顶,颓然跌坐在地,喃喃自语:“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困在识海里?若是文霜泠太过执着,那她岂不是要一辈子守着我?”
谢云归叹息道:“目前看来,确实如此,除非有奇迹发生。”
洛疏舟猛地回过神来:“不对!先前我在地府之时,你在何处?”
谢云归若有所思:“那时我正在你的识海里,只惊讶地发现你虽‘死’了,我却没死,当时便断定你应该还活着。后来我就被一股力量拉到了你身前。你是想说,秦广王能将我拉到地府,这不算是一种干涉吗?”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严格来说,你我本是一命双魂,你身死魂到地府,我也该一同前往。我却没有,或许是受了某种限制。而秦广王身为执掌生死的仙人,对这其中的门道自然熟稔无比,故而有办法将我拉下去。但若是换作其他生龙活虎之人,我觉得秦广王未必能直接将其魂魄拉下去,更何况我们之间本就存在着特殊的联系。”
他绝不相信秦广王能打破这种限制。
望着外面正细心地为洛疏舟擦拭脸颊的文霜泠,洛疏舟心中百感交集。他觉得,即便是前世今生都一直凝视着文霜泠,也换不来今生这般生死相依的陪伴。
文霜泠正细心地为洛疏舟擦拭脸颊,忽然感觉他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她连忙惊呼起来:“舟雅桐,你快来看!他好像动了!”
舟雅桐闻声匆匆赶来,见洛疏舟依旧毫无动静,疑惑道:“他没醒啊?”
文霜泠急忙解释:“不是,是他的手指动了!”
舟雅桐叹了口气,无奈道:“他的手指已经动过好多次了,这只能证明他还没死,并不能说明他要醒了。”
文霜泠依旧兴奋地说:“可是今天,他的手指动得格外频繁呢!”
舟雅桐怜悯地看着她,文霜泠已经瘦得脱了形。
这已经是文霜泠第一百八十七次因为洛疏舟手指微动而兴奋地叫她过来了。
每一次,都只是动了一下便没了下文。
然而,文霜泠却从未因这一次次的兴奋转为失望而渐渐失去希望。
以往如此,今日如此,未来,亦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