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一个甲子后,许多刚苏醒时的规划,已经失去了意义。
六十三年的时间,这天下所有的神兵,必然已经入了姬龙轩的手中,而当年便已经强大到让自己绝望的恶敌,经过这六十三年的岁月后,力量又不知道增强了多少。
项云舒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的胜机,就连曾经作为最大底牌的不死,在恐怖的敌人面前也不再绝对。
但在葬下故人之后,项云舒却并未绝望。
他所得的《剑器法》传承,是直指仙道巅峰的无上法门,那姬龙轩借神兵之力,每死一次,便增强一倍的异能固然恐怖,
但曾经得到传承时显露的景象中,可不乏那仙道巨擘摘星拿月,剑碎时空的恐怖景象。
自己当年杀不死姬龙轩,不过是自己还不够强,自己手中剑,还不够斩灭他的神兵,斩断他的不死!
如此想来,唯一的答案很简单,变强,变强到能斩断不死之时,便是项云舒向那不死的帝王,讨还他所欠的血债之时。
好在,六十年过去,天地间的灵气丰沛了何止十倍,而这,还是大陆之上的灵气浓度。
按照项云舒当年游历天下的经验,那正在发生异变的边荒中,灵气往往千百倍于大陆地带,更不要说还有瀛洲这样的天然灵脉节点。
不过,在变强之前,项云舒还有两件事要做。
想到这里,项云舒抬头望去,那高耸的木质围墙已经近在眼前。
...
不同于聚集地边缘那些低矮的棚户,那些位于聚集地中心的塔楼,虽然看上去简陋,但内里却要奢华了太多。
一处宽敞的堂间内,精心编织的地毯上,三个足有九尺多高的壮汉正聚在一张餐桌旁,
他们不时从桌上拿起沾满了酱料的兽肉,大口吃肉的同时,蒲扇般大手,还在身旁一个个神色畏缩恐惧的轻纱女子身上摸索。
“说起来,昨日城里似乎来了个新的武人,能杀上等异兽,这实力在武人也不算弱了。”左手处的壮汉,随手撕开身旁玩物身上的轻纱,一边逗弄,一边看似无意地说道。
“上等异兽?那东西我随手就撕了,更何况我们三兄弟联手在此,他但凡有点脑子,就晓得夹着尾巴做人。”右手边的壮汉碰得一声,将手中那桶一样的酒杯拍在桌上,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老二,你是有什么想法吗?”主座处的光头壮汉,眼中闪烁一丝精光,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左侧。
被称作老二的壮汉随手捏断了玩物的右手,看着她那想叫又不敢叫的惨白面孔,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
“听说他刚一进城,就奔着贱民区去了,听下面汇报,那人好像是和那些贱民有些关系。”
老二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而另外两人却会意地露出了同样嗜血的笑容。
和贱民有关系?呵,那大概率可能会和他们有仇了。
既然有危险,那便扼杀在苗子里,弄死便是。
至于万一杀错了?那重要吗?
见兄弟们理解自己的意思,老二便低头继续捏着玩物已经彻底肿起的手臂,那无法形容的疼痛足以让任何人昏厥,但那被当作玩物的女子却死死咬牙,不敢叫也不敢昏。
而其他壮汉身边的女子,虽然脸上仍在陪笑,但眼底深处却难免带上了几分恐惧与悲哀。
老爷们的想法是绝对的,在这个血武的时代,武力强大者可以随意处置弱者,这是强者们最好的时代,却也是弱者最悲哀的时代,
而可笑的是,强弱或许会在下一刻逆转。
房间门口遮挡的珠帘轻轻摇曳,牵着一个脏小孩的少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入了堂间,
当他看到场中的景象后,眉头猛地皱起。
“哪来的小子?!谁让你闯进来的!!”老三见来人不过少年模样,在自己面前就跟个小豆丁一样,顿时大怒地将桌上一块兽骨向来人掷了出去。
碗大的兽骨轰出了刺耳的破风声,像一枚炮弹一般轰然炸来,一击之下,足以将来人的上半身直接轰成血沫。
而老二则放下了手中几乎昏厥的玩物,脸上露出了几分期待的笑容。
他认出了,眼前这人的打扮和下面人汇报得一模一样,看这架势,是拉着一个小贱民来找事?哈,找死罢了!
下一刻,刺目的白光在场中乍现,老二下意识眯起了眼睛,顿时,只觉得双臂一轻。
异血武人的强大体魄,让他很快恢复了视力,但一股剧痛和所见的景象却让他猛地惨嚎出声:
“手?!我的手!!!”
“老二?!老三!!!”老大的惊叫伴着老二的惨呼,让场中的气氛陡然一变,
而与这些“大惊小怪”的武人不同,那些被当作玩物的女子,却纷纷起身,躲闪到了一旁,用着仇恨刻骨的眼神,看着桌旁的三人,或者说,是两人一尸。
所谓的弱者,某些时候,竟比那些自以为是强者的人,要坚韧太多。
少年仍旧站在门旁,掷出的兽骨却不见踪影,而那掷骨的老三,此刻眉心之上,一个通透的血洞,赫然已经取走了他的性命。
而那随意捏碎玩物手臂的老二,此刻正举着光秃秃的两个肩膀,发出了丢人的惨嚎。
眼前的惊变,让老大如坠梦中下意识惊呼出声,但当他看到那眉眼冰冷的少年之后,老大顿时心中发冷,连忙拉开座椅,猛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
“老爷饶命啊!老爷!小人愿把一切献给老爷!只求您饶我一命!”
此处聚集地唯一的主宰,嗜好虐杀婴儿的老大,让无数贱民恐惧不已的壮汉,此刻,却与那些曾经跪服在他面前的所谓贱民一般无二,
这荒唐的景象,让一旁的玩物女子们露出了几分解恨与期待的神色,
而项云舒那冰冷的眼底,却闪过了一丝悲哀,
曾经,在这世上有一座铸剑山庄,那里的重建者,希望为世上颠沛流离之人,立下一处可以有尊严地活下去的地方,
但这世道的主人,毁了那个山庄,也毁了这片人间,
这世道,不该如此。
项云舒心中悲哀涌起,但一只小手却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头看去,念舒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好老爷,饿。”
“是师父,不是老爷。”
“哦。”
血染的厅堂,死去的尸骸,与喊饿的孩童,在这天命六十三年的秋日里,为那历史的书卷,翻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