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元年(公元190年)的深秋,洛阳城沐浴在一种不同于往岁的氛围中。战争的硝烟似乎已彻底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蓬勃向上、万象更新的朝气。一百八十名新科进士,如同新鲜血液,已被精准地泵入帝国庞大躯体的各个部位——中枢六部、地方郡县、专业司曹。他们带着天子的期许和自身的抱负,开始在这片历经战火重生的土地上,践行所学,施展才华。帝国的行政机器,因这批充满活力与理想的新生力量,正悄然发生着深刻而积极的变化。
然而,对于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刘辩而言,选拔和初步安置人才,仅仅是构建万世基业的第一步。如何彻底消化新近平定的广阔疆域,如何建立起一套稳固、高效且能杜绝尾大不掉的治理体系,才是当前最为紧要的课题。一场关乎帝国未来百年格局的宏大布局,在庄严的大朝会上,徐徐展开。
这一日的朝会,文武百官肃立,气氛格外凝重。所有人都预感到,将有影响深远的大事宣布。
刘辩目光扫过殿下的济济英才,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诸卿,天下初安,然州郡新附,百废待兴。欲固国本,首在安民,次在强兵。今日,朕有几项人事任命,关乎四方稳定,社稷安危。”
他首先看向文官队列:
“擢升原户部侍郎蒯良,为荆州牧!总领荆州民政,安抚流散,劝课农桑,恢复这鱼米之乡的昔日繁华!”
“擢升原吏部侍郎辛毗,为豫州牧!豫州乃中原腹地,饱经战乱,望汝能清靖地方,与民休息,使其重现生机!”
“擢升原工部侍郎崔州平,为扬州牧!扬州水网密布,物产丰饶,当兴修水利,鼓励商贸,使其成为帝国东南之明珠!”
“擢升太常寺卿、太子太保荀爽,为益州牧!益州新定,民心待抚,且地险民富,需德高望重、老成谋国之臣坐镇,导风化俗,稳固后方!”
这四项任命,用意深远。蒯良、辛毗、崔州平均为中枢能吏,精通政务,将他们派往地方担任最高行政长官,旨在将洛阳的治国理念和政令,强力而有效地贯彻下去,实现新附州郡与中央的深度融合。而德高望重的名儒荀爽出任最为复杂的益州,更是传递出朝廷重视教化、力求稳定的明确信号。
文治之后,便是武功。刘辩的目光转向了那些功勋卓着的将领:
“着,拜老将军朱儁为后将军,调任益州都督!总揽益州一切军务,镇抚西南,威慑南中!”
“着,封张合为安北将军,调任豫州都督!负责豫州防务,拱卫中原,兼防北疆!”
“着,封太史慈为镇东将军,调任扬州都督!总督扬州军事,巡弋江海,保境安民!”
“着,封黄忠为征南将军、关内侯,兼任荆州都督!坐镇荆襄,南慑交趾,西援巴蜀!”
四大都督的任命,同样经过深思熟虑。朱儁德高望重,足以稳定新附的益州;张合沉稳善守,正合中原腹地需求;太史慈勇猛且通水战,适合江东水乡;而老将黄忠坐镇荆州,更是对南方未服势力(尤其是交州)的强大威慑。值得注意的是,州牧秩从二品,而都督秩从三品,这微妙的品级差异,清晰地确立了“以文驭武”、“文主武辅”的地方治理基本原则,从制度上防范了军阀割据的再现。
这一套军政人事布局,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将新得的荆、豫、扬、益四州牢牢笼罩在中央的掌控之下,文武制衡,职责分明,为帝国的长治久安打下了坚实的制度基础。
朝廷在北方大刀阔斧地进行人事调整与制度构建,其带来的巨大政治压力和军事威慑,如同无形的巨石,重重地压在了帝国最南端——交州的实际统治者士燮心头。
苍梧郡广信城,交趾太守士燮的府邸。这里虽无北地宫殿的巍峨,却也亭台楼阁,颇具南国风情。然而,此刻府邸内的主人,却无心欣赏这满园秀色。
士燮年近六旬,须发已见斑白,身着交州特色的锦袍,眉头却紧锁成一个川字。他手中紧紧攥着两份来自北方的文书。一份是朝廷最新的邸报,上面详细刊载了四大州牧与都督的任命,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蒯良、辛毗、朱儁、黄忠……无不是当今朝廷炙手可热的能臣猛将。另一份,则是天子刘辩亲笔所书的招抚诏书,言辞恳切,承诺若他率土归顺,必将保留其家族富贵,并委以重任,永镇南疆。
“大哥,还在犹豫吗?”其弟士壹走进书房,面带忧色,“朝廷使者已三度登门,黄汉升的五万大军就在边境日夜操演,舰船游弋江面……这态势,再明白不过了。”
士燮长叹一声,将文书轻轻放在案上,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高大的木棉树,缓缓道:“壹弟,我岂不知大势所趋?袁本初四世三公,拥兵十万,据寿春坚城,顷刻间灰飞烟灭。刘正礼坐拥江东,倚仗长江之险,亦落得兵败被擒。我交州,残兵不过三万,将不过你我兄弟数人,甲胄不全,舟船老旧,如何能与挟大胜之威、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的朝廷天兵抗衡?”
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无奈。这些日子,他夜不能寐,反复权衡。抵抗?那无异于螳臂当车,不仅会将交州拖入战火,更会让他士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宗族覆灭。投降?虽能保全性命富贵,但这经营多年的独立地位将一去不返,心中终究有不甘。
“可是,大哥,朝廷……真能容我等吗?”士壹说出了最大的担忧,“即便陛下宽仁,日后……”
“这便是陛下的高明之处啊。”士燮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看这新任命的四大州牧,皆是中枢干吏或德高望重之辈,意在安抚地方,推行王化。再看那四大都督,皆是功勋宿将,忠诚可靠,驻防四方,名为守土,实为震慑。陛下此举,并非一味强横,而是刚柔并济,恩威并施。他给了我士燮台阶,也给了交州军民一条活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更重要的是,天下……已然归一了。自黄巾乱起,群雄逐鹿,中原板荡,百姓流离。如今,陛下扫平群雄,重振朝纲,开科举,兴文教,布仁政,此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我士燮,身为汉臣,岂能逆天而行,为一己之私,而令交州百姓再遭兵燹之祸?”
说到这里,士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对士壹道:“传我命令,召集交州各郡太守、各族首领,三日后,于广信城举行大典!”
公元190年冬,一个注定载入史册的消息,从帝国南疆传出,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飞报洛阳:
**“交州牧士燮,感念天子仁德,顺应天下一统之大势,愿率交州七郡(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全体军民,归顺朝廷,永为汉臣!”**
没有烽火,没有流血,曾经被视为化外之地的交州,以其最平稳的方式,融入了大汉的版图。
当这份奏表被朗声宣读于洛阳皇宫的朝会之上时,整个大殿先是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寂静,落针可闻。随即,以曹操、荀彧为首的文武百官,齐齐躬身,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陛下圣德!天下一统!大汉万岁!”
欢呼声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出大殿,回荡在宫城上空,迅速感染了整个洛阳城!钟鼓齐鸣,万民欢腾!
自中平元年(184年)黄巾之乱起,历经灵帝崩殂、少帝登基、董卓乱政、天子西征洛阳、诸侯割据……这破碎的山河,这分裂的天下,终于在启明元年(190年)的冬天,在年轻的天子刘辩手中,**重归一统!**
大汉十三州,每一个州郡的上空,都飘扬起了威严的龙旗。一个旧的时代,伴随着袁绍、刘表、刘繇等人的覆灭,彻底终结。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帝国时代,就此煌煌开启!
交州归顺的喜讯传来,刘辩于狂喜之后,立刻展现了作为一位成熟统治者的冷静与深谋远虑。欢庆之余,如何稳妥地消化这最后一块拼图,使其真正融入帝国肌体,成为当务之急。
朝堂之上,刘辩迅速做出了对交州的善后安排。
“士燮深明大义,使交州百姓免于战火,功在社稷。”刘辩的声音带着褒奖,却也不失威严,“着即,加封士燮为**龙编侯**,**仍暂领交州牧事**,安抚地方,导扬风化。”
这道旨意,体现了极大的怀柔与信任。保留士燮交州牧的职位(即便是暂领),可以有效利用其在当地的威望和人脉,平稳过渡,避免因权力骤然更迭而引发动荡。封侯更是给予其极高的荣誉,安抚士家及其支持者。这是“柔”的一面,是帝国气度的展现。
然而,“柔”的背后,必然是毫不含糊的“刚”。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道旨意从兵部发出,目标直指荆州:
“擢升安南将军**文聘**为**镇南将军**,调任**交州都督**!即日率领麾下两万五千荆州精锐,南下交州,全面负责交州七郡之防务、剿匪、屯田及边境警戒事宜!原交州所有兵马,皆需听从文都督调遣、整编!”
这道命令,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信号:**军政分离,不容折扣!**
即便是和平归附的交州,也绝不能例外。士燮可以管理民政,但军权必须由朝廷绝对信任的嫡系将领牢牢掌握。文聘,作为太子时代第一批效忠刘辩且能力卓着者,对南方气候、地理相对熟悉,由其出任交州都督,既能体现朝廷的信任,又能确保军事控制的专业性。
文聘接到旨意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即点齐早已准备多时的两万五千兵马,誓师南下。大军渡过长江,穿越五岭,浩浩荡荡开进交州。
当文聘的旗号出现在苍梧郡时,士燮亲自率领交州文武出城相迎。看着眼前军容鼎盛、装备精良的朝廷军队,再对比自家那些疏于操练的部曲,士燮心中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心思也彻底烟消云散。他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末将文聘,奉天子之命,驻防交州!此后军事防务,皆由末将负责,还请士州牧行个方便!”文聘不卑不亢,对士燮拱手道。
士燮连忙还礼:“文将军辛苦了!燮已接到朝廷旨意,自当全力配合将军!我交州所有兵马名册、关隘布防图,已准备妥当,请将军查验接收!”
这一刻,交州的军权,在无声中完成了交接。朝廷的触角,伴随着文聘大军的进驻,真正延伸到了这片帝国最南端的土地。士燮依旧享有尊荣和治理地方的权力,但维系割据最核心的武力,已被釜底抽薪。
至此,帝国的版图彻底完整,内部经过系统性调整的军政架构也已覆盖全域。州牧主政,都督主军,文武分途,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共同向洛阳的中枢负责。一种全新的、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管理模式,已然取代了旧有的、易于滋生割据的州郡牧守制度。
天下一统,不仅仅是疆域的连接,更是制度、法令、人心的统一。站在洛阳皇宫的最高处,仿佛能听到来自十三州大地上,那逐渐同步的、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个属于刘辩,也属于这个崭新帝国的新纪元,正伴随着“启明”的年号,磅礴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