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与谢沧并肩而行,沉默地穿行在流云坊市的喧嚣之中。
怀中的凝真丹和那面小巧的玄龟盾,并未带来多少安心之感。相反,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逐渐收紧的蛛网,缠绕在顾临心头。
拍卖场中最后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尘隐的剧烈震颤,那三件不明物品散发出的、引动他体内窍穴与之共鸣的诡异波动,谛听阁那人饶有深意的目光,以及灰衣人冰冷刺骨的警告。
“管好你的剑。”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直刺神魂。对方知晓什么?又意在何为?
“顾师弟。” 谢沧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方才拍卖会上,你……没事吧?”
顾临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负于背后的尘隐剑柄。冰凉的触感传来,那剑此刻安静得如同沉睡,仿佛之前的异动只是幻觉。
“多谢师兄关心,无碍。”他摇了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但谢沧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那谛听阁,行事诡秘,专好收集各种奇物异事。他们既已当众点出你,恐怕不会轻易罢休。”谢沧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还有最后那个灰衣人……我看不透他的深浅,但其气息,绝非寻常修士。”
顾临默然。他何尝不知。尘隐的特殊,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师尊归寂真君曾以“镜与影”警示,萧清月探究过其频率,如今,又被更危险、更莫测的存在盯上。
这柄由祖父铁锤重铸的剑,陪伴他走出溪石镇,踏入这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承载着他所有的情感与寄托。他一直以为,只要握紧它,不断“擦拭”,就能照见前路,获得力量。
可如今,这“透镜”本身,却成了祸源。
“我明白。”顾临缓缓开口,深褐色的眼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或许……是我太过依赖它了。”
谢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认识的顾临,对那柄铁剑的看重,远超寻常修士对本命法器的程度,那几乎是一种融入骨血的信任与执着。此刻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顾师弟,你……”
“师兄,”顾临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若……我是说若,有一天尘隐不在我手中,我是否还是我?”
谢沧一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隐隐感觉,顾临似乎触摸到了某个关键,但那个关键究竟是什么,连顾临自己或许也一片模糊。
就在这时,顾临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头,望向侧后方一片浓郁的阴影。
“谁?”
他体内筑基初期的灵力气机瞬间提起,刚刚初步融合“静谧”与“狂暴”窍穴而生出的那丝“寂灭之力”雏形在经脉中悄然流转,让他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幽深而危险。
谢沧反应更快,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形已微侧,右手虚按在了剑柄之上,温和的气质陡然变得锐利,属于观风使的警觉展露无遗。
那片阴影之中,并无任何灵力波动,也无一丝生机泄露。
只有一阵极轻极淡,仿佛错觉般的铃声,悠悠传来。
那铃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枯寂与锈蚀的味道,与拍卖会上那三件不明物品中,那个“青铜铃铛”的气息,隐隐相似!
铃声只响了一下,便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间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顾临与谢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不是错觉。
谛听阁……或者与那三件物品相关的势力,已经跟来了。他们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尘隐,或者说,锁定在能与那三件物品产生共鸣的“异常”之上。
“先回驻地。”谢沧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顾临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阴影深处,转身跟上。
背后的尘隐,依旧安静。但他知道,风暴已然临近。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失去尘隐?这个他从未认真设想过的可能,此刻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若真到了那一刻,他凭借自身这“五行杂灵根”的平庸资质,这刚刚筑基的微末修为,以及那至今仍不明所以、只能通过尘隐间接引动的“石中残忆”……还能走下去吗?
祖父,您让我擦亮它,照见点什么。
可若连“它”本身都失去了,我又该如何去“照见”?
夜色渐深,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