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结束。孩子们。」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无人机下方的扩音器传出,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像死亡的宣判。窗外,那架黑色无人机的红色指示灯,如同恶魔的眼睛,牢牢锁定着阳台内的陈默和林夕。
身后,病房门的撞击声越来越猛烈,锁舌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随时可能被撞开。
前有无人机,后有追兵。
绝境。
陈默的眼神在刹那间经历了剧烈的挣扎,从绝望到决绝,最后化为一片冰冷的平静。他猛地将林夕往后一推,推向房间内侧的阴影处,自己则上前一步,用身体挡在了她和阳台玻璃门之间。
“走!回卫生间!锁门!无论听到什么不要出来!”他头也不回地低吼,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行!一起走!”林夕抓住他的胳膊,泪水夺眶而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次为自己挡枪。
“闭嘴!”陈默猛地甩开她的手,第一次对她露出了近乎凶狠的表情,“你想让一切都白费吗?!拿着东西走!这是我爸……也是我爸唯一的机会!”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砸在林夕心上。那个U盘,陈建国可能还活着的渺茫希望……她肩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死。
就在这时——
“砰!!!”
病房门终于被巨大的力量撞开!两名便衣警察冲了进来!与此同时,阳台的玻璃门也发出了被重物撞击的脆响!无人机的机械臂似乎携带了破窗工具!
上下左右,无处可逃。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转身,不是冲向门口的警察,也不是面对阳台的无人机,而是扑向了病房的**电闸箱**——那通常位于进门墙壁上的一个小盒子!
“住手!”便衣警察厉声喝道,举枪对准他。
但陈默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拉开电闸箱盖板,用尽全身力气,将总电闸猛地拉下!
“咔嚓!”
一声轻响。
整个房间,乃至整个楼层的这一区域,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和无人机红色的指示灯,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源。
突如其来的黑暗带来了短暂的混乱和视觉盲区!
“小心!”
“保护目标!”
便衣警察的惊呼声响起。
林夕趁着这宝贵的几秒钟黑暗,凭着记忆,连滚爬爬地冲向卫生间的方向!
在她身后,黑暗中响起了陈默的闷哼声、身体撞击声、以及无人机马达加大功率的嗡鸣!
她不敢回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她摸到了卫生间冰凉的瓷砖墙,踉跄着冲进去,反手锁上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气,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视线。
门外,打斗声、呵斥声、以及某种电流的滋滋声混杂在一起,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然后,一切突然归于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夕蜷缩在卫生间的黑暗角落里,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U盘,那是陈默用命换来的最后希望。门外那片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恐惧。
陈默怎么样了?
他被抓走了吗?
还是……
她不敢想下去。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了新的动静。是许多杂乱的脚步声、严肃的指令声,以及……苏老师带着哭腔的呼喊:“夕夕!夕夕你在里面吗?快开门!是王书记来了!安全了!”
王书记?
林夕的心脏猛地一跳。是真是假?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但苏老师的声音里的惊恐和担忧不似作假。
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
外面走廊已经恢复了供电,灯火通明。王书记脸色铁青地站在病房中央,他带来的几名真正可靠的、穿着不同制服的武装人员已经完全控制了现场。那两名先前冲进来的“便衣”已经被制服,铐在一旁。阳台的玻璃门碎了一地,那架无人机已经不见踪影。
苏老师看到林夕,立刻冲过来抱住她,泣不成声。
“陈默呢?”林夕挣脱苏老师的怀抱,急切地看向王书记,声音颤抖。
王书记的脸色更加阴沉,他走到阳台边缘,向下望了一眼,然后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们赶到时,只控制了这两个内鬼和干扰了无人机信号。陈默他……不见了。”
“不见了?”林夕如遭雷击,“什么意思?!”
“阳台外有攀爬痕迹,可能是利用排水管道或者空调外机平台离开了。但楼下搜查没有发现他的踪影。”王书记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凝重,“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人间蒸发?
林夕愣在原地。在那种情况下,他受了伤,被前后夹击,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除非……他不是被迫离开,而是自己选择了离开?并且有外部接应?
她想起陈默最后那句关于他父亲可能没死的话,想起他塞给她U盘时的决绝……一个模糊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
王书记走到林夕面前,目光严肃而温和:“林夕同学,让你受惊了。我们已经查明,省报的那对夫妇确实有问题,他们是渗透极深的‘蝎子’成员,目前已被控制。你提供的证据,原始版本已经被他们篡改,幸好……”他看了一眼林夕紧紧握着的口袋,“你这里还有备份。”
林夕下意识地捂紧了口袋。
“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需要立刻转移你,到一个绝对保密的地方。”王书记的语气不容置疑,“关于陈默,我们会继续全力搜寻。当务之急,是保护好你和最后的证据。”
很快,林夕被安排坐上另一辆完全陌生的、经过特殊改装的车辆,在一支精干小队的护送下,秘密离开了医院。
车子没有开往市局,也没有去任何已知的政府设施,而是驶向了郊外。
最终,车子停在了市郊一个看似普通的、挂着“xx农业科技研究所”牌子的院子深处。这里戒备森严,经过层层检查,林夕被带入了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安排进了一个陈设简单却应有尽有的房间。
王书记亲自陪同,并带来了一个令人稍感安心的消息:她的父亲林天明已经苏醒,虽然身体虚弱,但意识清醒,也被秘密转移到了这个安全屋的医疗区。
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林夕的泪水再次决堤。林天明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脸色蜡黄,但看到女儿安然无恙,眼中露出了欣慰和解脱的光芒。他虚弱地握着女儿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夕夕……对不起……”
父女俩的隔阂,在生死考验后,似乎被泪水冲淡了一些,但那道深刻的伤痕,仍需漫长的时间来愈合。
安顿下来后,王书记和林夕进行了一次长谈。他将目前掌握的情况和盘托出:
“蝎子”是一个背景极其复杂的跨国利益集团,深度渗透在能源、化工等领域,星华化工厂的事故只是其冰山一角。吴振雄是其在当地的代言人,而省报那对夫妇,则是其安插在媒体界的棋子,专门负责处理此类“麻烦”。
“陈建国工程师……”王书记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格外郑重,“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也是‘蝎子’的眼中钉。我们之前也一直怀疑,他的死可能另有隐情。陈默提到的‘金蝉脱壳’……虽然难以置信,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背后牵扯的恐怕更大。”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夕问道。
“等。”王书记目光锐利,“等你父亲身体好一些,我们能获得更多关于‘蝎子’内部运作的信息。同时,技术部门会全力破解你带来的最终密钥,争取早日让完整的证据链重见天日。这是一场硬仗,需要耐心。”
接下来的几天,林夕在安全屋里度过了一段相对平静却内心焦灼的时光。她配合着调查,照顾着父亲,但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着陈默的安危。
那个U盘,她最终在王书记的见证下,交给了最顶尖的密码专家。
一周后的一个深夜。
林夕因为心事重重,难以入眠,便在安全屋允许的范围内,走到小楼的天台上透气。夜空繁星点点,晚风带着田野的气息。
她望着星空,想起陈默,想起那块星星橡皮,想起那个短暂的、无忧无虑的夏天。
忽然,她感觉到口袋里那个已经交出去的、空了的U盘外壳,似乎有点硌人。
她下意识地掏出来,对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仔细查看。
这个U盘是陈默塞给她的,金属外壳很普通。但此刻,她发现U盘尾端那个用来穿钥匙环的小孔里,似乎塞了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了抠。
一小卷被紧紧卷起的、极薄的纸张,被她从孔洞里抽了出来。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颤抖着,将这卷可能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慢慢展开。
纸上,是用极细的笔尖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几乎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小字。开头几行,赫然是:
「如果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离开。不要找我。我爸可能还活着,代号‘夜枭’。疗养院火灾是伪造,为了让他转入更深的地下调查。但他已失联数月。‘蝎子’内部有更高层级的保护伞,怀疑指向……」
后面的字迹更加模糊难辨,但最后一行相对清晰的话,让林夕的血液瞬间冰凉:
「……小心你身边的人。信任,是最后的奢侈品。」
纸卷的末尾,没有署名,只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
一个被荆棘缠绕的星星。
林夕握着这张突如其来的、充满警告和绝望信息的纸条,站在天台上,只觉得夜风格外寒冷。
陈默不仅留下了密钥,还留下了最终的警告和更深的谜团。
他去了哪里?
他父亲陈建国是生是死?
他纸条里说的“更高层级的保护伞”,指向谁?
而最后那句“小心你身边的人”……又意味着什么?
这个安全屋,这个看似固若金汤的避难所,真的……安全吗?
她抬起头,望向楼下院子里那些在夜色中巡逻的、王书记带来的守卫身影。他们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模糊而陌生。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孤立感,将她紧紧包裹。
真相,仿佛永远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