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暗流疾舟
冰冷的运河水裹着夜色的腥气,猛地灌入陈明远的口鼻。他死死扒住湿滑的船舷,身后是两名白莲教好手狠厉的拳脚,而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前方那艘破浪疾驰的乌篷船——上官婉儿,正在那上面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
夜色如墨,唯有京杭大运河宽阔的河面上,被几艘疾行船只撕裂的月光碎成鳞片。水声、风声、压抑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陈明远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这批被“惊蛰”剧毒浸染的丝绸,会如此快地演变成一场短兵相接。他们根据截获的线索,锁定了这支伪装成普通货船的船队,却在潜入查验时被巡夜的教徒识破。混乱中,上官婉儿为引开大部分追兵,果断跃上了另一艘准备离岸的乌篷快船,而陈明远则被两名彪悍教徒缠住,且战且退,竟被逼得跌入冰冷的河水。
河水刺骨,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拳脚从身后袭来,他凭借在现代格斗课上学到的闪避技巧,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但左肩仍传来一阵剧痛。不能倒下!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婉儿还在前面!那艘乌篷船去势极快,绝非寻常货船,更像是一艘指挥艇或者说……逃生船!
他猛地吸一口气,沉入水中,利用船舷阴影掩护,双腿奋力一蹬,扑向最近一名教徒的下盘。那教徒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栽入水中。陈明远趁机抓住另一人踢来的脚踝,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拽倒,手肘狠狠击向其颈侧。解决掉两个麻烦,他不敢耽搁,攀着缆绳爬上还在缓慢移动的货船甲板,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目光却死死锁住前方那道渐远的船影。
“必须追上她……”陈明远喘息着,环顾四周。货船上剩下的船员似乎被之前的打斗吓住,一时不敢上前。他的目光落在堆叠的货物上,那里有几匹散开的丝绸,在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过于艳丽的色泽——正是那批毒染丝绸。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迅速抓起一匹丝绸,冲到船头。乌篷船已经出去几十米远,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回忆起现代看过的运河货运资料,这种乌篷快船轻便,但稳定性一般,尤其害怕……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那匹丝绸奋力向水面抛去。丝绸遇水并未立刻沉没,而是如同巨大的水草般铺展开来,绚烂而诡异的图案在月光下荡漾。一匹,两匹,三匹……他接连将几匹毒丝绸抛入乌篷船前方的航道上。这些浸透了特殊化学药剂的丝绸,在水中形成了大片黏滑的阻滞区。
果然,前方的乌篷船速度明显一滞,船身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碾过了什么粘稠之物,航向也出现了些许偏差。趁此机会,陈明远看准货船甲板上闲置的一艘用于摆渡的小舢板,用短刀砍断缆绳,奋力划动,朝着乌篷船的方向追去。
冰冷的河水不时溅到脸上,左肩的疼痛阵阵袭来,但他的心却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上官婉儿的安危超越了一切。他想起之前她为引开敌人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这些日子并肩作战时她偶尔流露出的、超越这个时代女子的果敢与智慧,更想起她与那御医之子探讨医术时,自己心头那莫名的不快……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醋意”?此刻,这情感如此清晰而强烈,驱散了他骨子里的寒意,只剩下一个念头:追上她,保护她。
前方的乌篷船似乎察觉了追踪者,速度再次提升,并且开始之字形航行,试图摆脱。陈明远拼尽全力划桨,肌肉酸痛不堪,与乌篷船的距离时远时近。就在他快要力竭之时,乌篷船上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是一声娇叱,一道白色的身影在船头与数道黑影战在一处!
是婉儿!她动手了!
陈明远心中大急,舢板猛地撞上了乌篷船的船尾。他借势一跃,攀上船帮,翻入船中。
船头甲板,上官婉儿手持软剑,剑光如练,正与三名持刀教徒激斗。她身形灵动,剑法精妙,但在狭窄的船板上以一敌三,已是险象环生,衣袖被划破一道口子。而更让陈明远心惊的是,在乌篷的阴影下,还站着一个身着青袍、看似文士的中年人,正负手旁观,眼神阴鸷。
“婉儿!”陈明远低吼一声,加入战团。他虽无内力,招式也略显古怪,但胜在出其不意,角度刁钻,一时间竟也牵制住了一名教徒,缓解了上官婉儿的压力。
上官婉儿见他赶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剑势更紧。两人背靠背,相互支援,竟暂时稳住了局面。
“陈公子总是能在最及时的时候出现。”上官婉儿语速极快,带着微喘。
“再晚一步,怕是要后悔莫及。”陈明远格开一刀,沉声回应。
那青袍文士见状,冷哼一声:“倒是情深义重。可惜,误了教主大事,今日便留你们不得!”他手一挥,船舱中又涌出两名教徒,手持弩箭!
弩箭在如此近距离威力极大,几乎是必杀之局。上官婉儿脸色一白,陈明远也心头一沉,下意识地想将上官婉儿护在身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天边,一团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云朵状物体,正无声无息地朝着他们的方向飘来。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足以照亮下方一片河面。无论是交战的双方,还是那青袍文士,都被这前所未见的奇景惊得一愣,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下来。
“天……天降祥瑞?”一名持弩教徒喃喃道,手微微发抖。
只有陈明远和上官婉儿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们之前试验过的,用改良后的孔明灯加特制荧光燃料制成的“简易无人机”,用于高空追踪和信号传递!没想到在此刻被启动,竟产生了如此震撼的效果。
青袍文士最先反应过来,厉声道:“装神弄鬼!放箭!”
然而,这片刻的迟疑已经足够。陈明远抓住机会,猛地将刚才打斗中从货船上顺手带下的一小包石灰粉(常用于古代船只防潮)撒向持弩教徒的面门,同时拉起上官婉儿,疾退数步,低喝:“跳船!”
两人毫不犹豫,纵身跃入冰冷的运河。
几乎在他们落水的同时,数支弩箭射空了位置。而空中那团“光云”在短暂悬停后,开始缓缓向下降低高度,柔和的光芒如同探照灯一般,笼罩着乌篷船以及周围的水域,将船上的混乱与惊愕照得一清二楚。
河水再次淹没头顶,但这次,陈明远紧紧抓住了上官婉儿的手。两人浮出水面,奋力向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岸边游去。空中的光云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指引,也干扰了船上敌人的视线和行动。
终于,他们筋疲力尽地爬上了荒草丛生的河岸。回头望去,那艘乌篷船在光云的“注视”下,似乎陷入了混乱,没有再追来。光芒也逐渐开始减弱,想必是燃料将尽。
劫后余生,两人瘫坐在岸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衣物贴在身上,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陈明远脱下早已湿透的外袍,想给上官婉儿披上,动作却因牵动左肩伤口而微微一滞。
上官婉儿察觉到了,目光落在他渗血的左肩,眉头微蹙:“你受伤了?”
“小伤。”陈明远摇摇头,还是将外袍递了过去,“披上,别着凉。”
上官婉儿没有拒绝,接过还带着他体温(尽管冰冷)的衣袍,默默裹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超越了同伴之谊,却又未曾点破。
“方才……多谢。”上官婉儿轻声说,目光避开他的注视,望向恢复黑暗的河面,“那发光之物……”
“是我们准备的后手。”陈明远解释道,心中却在快速复盘,“那艘船上的青袍人,地位不低,他口中的‘教主大事’,恐怕不仅仅是走私毒丝绸那么简单。”
上官婉儿点头:“不错。而且他们行事如此狠辣果断,背后所图必然极大。这批毒丝绸的目的地、用途,必须尽快查明。”
休息片刻,恢复了些许体力,两人决定先离开河岸,寻找安全的藏身之处,并与后续赶来的帮手汇合。他们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岸边的树林。
就在即将没入林中的那一刻,陈明远下意识地再次回头,望向那艘已经看不见的乌篷船,以及光芒彻底熄灭、不知坠落何方的“孔明灯无人机”。今夜虽暂时脱险,截获了部分毒丝绸,也见识了对方核心人物的狠辣,但真正的阴谋,似乎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月光勉强穿透云层,照亮了他们来时踩踏的泥泞河岸。陈明远的目光猛地一凝——在刚才他们休息的不远处,泥地里,半枚清晰的脚印赫然在目!那脚印的纹路奇特,绝非他们二人或普通船工所有,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脚印旁,还掉落着一小块深蓝色的、绣着某种奇异火焰纹路的碎布。
有人一直在暗处,目睹了他们方才所有的狼狈与……交谈。
那人是谁?是敌是友?是白莲教的暗哨,还是……其他势力?
冰冷的夜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暗处有无形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接下来的路,恐怕比这冰冷的运河水,还要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