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林玄的反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论道台内外激荡起层层涟漪。那由灵光构筑的、从微观粒子到宏观星系的动态模型,无声地阐述着一种全新的认知世界的方式——将天地万物视为可被观测、可被理解、乃至可被数学语言描述的对象。
乾元子眉头微蹙,林玄的回答避开了直接的道韵对抗,转而质疑“感悟”本身的基础,这让他蓄势待发的一击仿佛打在了空处。他冷哼一声,拂尘再扬:
“巧言令色!天地玄奥,岂是区区数理模型所能尽述?道可道,非常道!强以有限之智,度量无限之道,本身便是狂妄无知!我辈修士,讲究的是心与道合,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中真意,非言语数算可传,唯赖灵犀一点,顿悟刹那!尔等之道,拘泥于形而下之器,如何能触及形而上之道?”
他的声音再次引动道台法则,一股强调“玄悟”、“不可言传”的道韵弥漫开来,试图将林玄的“科学”拉入“道不可论”的领域,使其不攻自破。
(承)
面对这更加形而上的诘难,林玄神色不变,指尖灵光再次流转。这一次,模型不再展示具体事物,而是开始演绎一系列抽象的数学公式与逻辑推演的过程。从简单的欧几里得几何,到复杂的微积分、非欧几何、乃至量子力学的概率云模型……
“前辈所言‘玄妙’,‘灵犀’,晚辈并不否认其存在。”林玄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力量,“但请问,若无知无识,混沌未开,何来‘灵犀’?何来‘顿悟’?”
他指向空中演绎的勾股定理:“此定理简洁优美,揭示空间关系之恒定。古人观天察地,心有所感,或可称之为‘悟’。但若无前人观测、归纳、推理,奠定基础,后来者如何能‘悟’得此理?‘悟’,并非凭空而来,它建立在大量观察与实践的‘数据’基础之上。”
接着,他又指向描述粒子运动的薛定谔方程:“此方程描述微观世界之概率,看似‘玄妙’,但其每一个符号、每一项算符,皆有严格定义与物理意义,其预测经无数实验验证。此非‘不可言传’,而是我们找到了更精确的‘语言’来描述它。”
“科学之道,并非否定‘悟’,而是试图为‘悟’找到更坚实的地基,为‘玄妙’找到可被理解、可被传承的路径。它让偶然的‘灵光一闪’,有可能变成必然的‘规律认知’。”
(转)
林玄的论述,将“悟”从高高在上、不可捉摸的神坛拉了下来,置于观察、归纳、推理的认知链条之中。这无疑是对传统悟道理念的一次巨大冲击。
乾元子脸色微沉,他身后一位来自“玄冰阁”的女修寒玉仙子按捺不住,厉声道:“强词夺理!照你所言,莫非那些不通数算、不识文字的凡俗农夫,便永无悟道之机?我宗祖师,便是于雪山之巅观冰晶凝结,心有所感,一朝悟道!此岂是尔等繁杂算理所能解释?”
这个问题极为刁钻,直指科学修仙可能存在的“精英化”和“知识壁垒”问题。
林玄看向寒玉仙子,并未动气,反而点了点头:“仙子所言极是。凡俗农夫,观四季轮回,草木枯荣,亦是对天地规律最朴素的观察与感悟。科学,并非要摒弃这些,而是要帮助我们将这些朴素的、模糊的‘感悟’,变得更加清晰、系统。”
他话音一转:“请问仙子,贵宗祖师悟道之后,是否将心得着书立说,传于后人?后人是否需研习祖师经典,理解其‘观冰晶’时所见所思所感,方能继承道统,甚至……青出于蓝?”
寒玉仙子一怔,无法反驳。任何道统的传承,都离不开知识的积累和传递。
“科学所做的,无非是将这个过程变得更加普适、更加高效。”林玄总结道,“它提供工具,提供方法,降低悟道的门槛,而非抬高它。让农夫的感悟,有可能被更清晰地表达;让祖师的智慧,能被更准确地传承与发展。”
(合)
一番交锋,林玄逻辑严密,层层递进,将对方关于“玄悟不可言传”、“科学制造壁垒”的质疑一一化解,反而论证了科学在认知传承和深化理解上的积极作用。
论道台下,许多来自中小宗门、资源匮乏的修士,乃至一些散修,眼中开始闪烁出思索的光芒。林玄的话语,似乎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万象镜投射的万千界域中,类似的思考也在发生。尤其是像“流云界”韩立那样,本就对现有体系感到困惑的修士,更是感觉仿佛黑暗中看到了灯塔。
乾元子等人脸色愈发难看。他们发现,林玄根本不与他们进行纯粹的道韵比拼或玄学辩论,而是始终牢牢占据着“理性”与“逻辑”的高地,将论道拉入了他最擅长的领域。
“哼,任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尔等之道,忽视心性修为,根基虚浮的事实!”烈阳宗的炎煞忍不住喝道,“没有坚定的道心,强大的神识,如何驾驭力量?如何抵御心魔?尔等只知推演计算,与那机关傀儡何异?”
道争的焦点,转向了修行中最核心,也最凶险的领域——心性、神识与力量驾驭。
林玄能否在这一点上,同样证明科学修仙的优越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平静的面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