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这两天回到家中基本没出门,偶尔坐在堂屋的石阶上静静地享受这份惬意。
张明问着蹲坐在旁边修理着自行车车链的张勇,道:“阿勇,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
张勇道:“大哥,我打算明天跟二哥去香山县打工,那里有很多灯饰厂,二哥说那边工资高很多。”
张明听着有些感慨,父亲不在后,这个三弟念书不努力,高中没考上,也就只能出外打工了,不过有着二弟的照看,心里也是放心一些。
张华自从父亲走后心情郁郁不振,这天跟着同村张大民到山上打鸟。张大民看着不远处的桦树,指尖压着嘴唇“嘘”了一声,喉咙里滚出极轻的气音:“那边树杈——你看是不是灰雀?”
说着弓着背往前挪,眼睛像粘在枝桠间,连呼吸都放得又细又慢。张华随着张大民聚焦说视线望去,还没来得及定睛一看,一阵微风拂过,张华鼻子一痒,“哈哧!”
只见张华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那抹灰影猛地一振翅,先是尾羽绷紧,跟着翅膀“扑棱”一声划破空气,像片被风卷走的枯叶,瞬间就掠进了密林深处,只留枝桠还在轻轻晃。
张大民顿时直起身,头拧成个疙瘩,嘴一撇嘟囔:“就差一点!你这个喷嚏可是金贵了?”张大民说完脚还狠狠碾了下地上的草叶,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
张华连忙道歉:“大民叔对不起,都怪我,我等会帮你找一窝灰雀。”
张大民道:“好了好了,就这点事还说这些干嘛,你爸走了之后,你怎么打算?”张大民一边说一边走到大石头处坐了下来。
张华答:“我打算带老三去香山入厂打工,老爹不在了,我们都要帮忙赚钱养家,也不能全依赖着大哥。”
张大民有些眼神发亮,压低声音道:“你大哥都当上镇长了,他没有给你找点事做?”
张华老老实实地道:“没有,他没说,我也没问。”
张大民拍了一下张华的后脑勺道:“傻小子,你得问啊,你那个大哥是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这事你得问,能进去政府端个铁饭碗不比出去打工强?”
张华苦笑了几声,张大民说的话他早已想过,谁不想进去政府上班,拿着稳定的工资和端着体面的饭碗,只是他的父亲临走前跟他们兄弟提过不能让自己大哥为难。
张华突然站起身来,张开手臂迎着远处吹来的凉风,仿佛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情,看着夕阳落下的余晖道:“大民叔,我得先回去了,欠你的灰雀下次还。”
张大民看着张华一溜烟跑去的背影,心里暗道:老张这一去,这三个娃娃都瞬间成长了。
这天傍晚,慧姨是少有的大方,早早到市集里买回一斤多五花肉和一条鱼,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着。
晚饭时候,张明瞬间打破沉默到:“阿华,听老三说你们是要去香山打工?”
张华有些忐忑不安地道:“是…是有这打算。”
“明天就出发?”张明追问道。
张华和张勇两个人从小就敬畏大哥的威严,如今长兄为父,这两人担心张明反对他们外出打工,张勇连忙道:“大哥,你别担心,我们这是跟着二哥的朋友一起去的,有人照顾的。”
张华也眼神闪烁地点点头。
张明知道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这两个小弟只是为了生计踏出这一步。这时候慧姨低着头默默地回到房间,好一会儿才从房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众人都没见过的包裹。
慧姨当着众人面把里三层外三层层层打开,最后一沓有零有整的纸币映入眼前,张勇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声道:“慧姨,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慧姨有些失落,轻声说道:“这是你大哥这些年攒下的工资,也是这些年阿明给家里寄回来的钱,只是你爸这些年一直省吃俭用,不舍得花,所以这里大概还有一万多。”
张明敏感的神经顿时再次被触动,对于父亲的复杂情感再次受到撩拨,眼眶又开始红了些许。
慧姨继续道:“现在老张不在了,这些钱给回你,你在政府上班这么久也不添置一辆摩托车,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听我的,以后别再这样苦了自己…..”
慧姨说完便低声地抽泣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很有出息,也很要强,从十五岁开始就赚钱养家,放弃了读高中考大学的机会选择了有粮票领的师范学校,周末放假回家还带着两个弟弟挑着鸭子去市集里卖。
而她自己,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两个,平日只能做一点家务帮轻家里的负担,但是自从张天生生病之后,她就不敢面对,也不敢靠近照顾,担心被传染上乙肝。
张明知道她是一个胆小自私的母亲,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对此耿耿于怀,但是毕竟都是自己的母亲,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自己都没能照顾到多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自己的母亲。
看着慧姨默默地流着泪,张明也在这一刻开始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也慢慢去接受自己这个原生家庭的一切,出身贫苦家庭自然也是有理不清的问题。
张明接过钱,拿出一半递给了张华,另一半则是推向了慧姨,道:“我平常不怎么花钱,这些钱你们留着,你们两个出外打工拿点钱傍身,慧姨你也拿着,留作家用。”
张明这一推,给的不仅仅是钱,更是长兄为父责任与担当的体现,只是张华有些明显的愧疚,道:“大哥,老爸生病以来都是我都没出过钱,现在我们出去打工还要拿你的钱,我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张勇则直接拿过钱,笑说着:“谢谢大哥,你放心,等我以后赚到钱了就给大哥买摩托车,就买嘉陵这个牌子的。”
张明哪里不了解自己这个三弟,拿起筷子头敲了一下张勇,把钱从张勇手里夺回来,再次塞到张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