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清泫攥紧了拳头、萧寒眸光凝滞、苏芷晴下意识屏住呼吸、苏青临紧张得捂住嘴巴的凝固氛围里,缓缓地、极其庄重地,撩起了自己玄色礼袍那象征着王爵尊荣的前襟。
然后,在所有人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倒抽气声中,她屈下一膝,稳稳地跪了下去。
不是臣服,不是跪拜。
是古礼中,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用于志同道合者缔结生死盟约、或伴侣之间许下白首之诺时,最为平等、最为郑重的礼节。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如雪山融水,毫无杂质地迎上楚晏兮那瞬间蓄满了泪水、却比星辰更亮的眼眸。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经历巨大情感冲击后的微哑,却如同玉石相击,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沉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鼓上:
“陛下以山河为聘,”
她微微停顿,过往所有的挣扎、隐忍、痛苦与分离,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眼前人和她捧出的、滚烫的真心。
她一字一句,重若千钧,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与柔情:
“臣,沈疏桐,便以余生为礼。”
“过往种种,皆如云烟。此生此世,甘苦同担,生死相随。”
“这江山,臣与陛下,共守之。”
“这前路,臣与陛下,同行之。”
“直至,海枯石烂,山河永寂。”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激昂的呐喊,没有华丽的誓言,可那平静之下,是历经磨难、穿透生死后淬炼出的、比金石更坚的承诺。
是跨越了猜忌、欺骗、分离与绝望后,最终抵达的、不容置疑的彼岸。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晏兮眼中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下。
但她却在泪水中,绽放出一个比晨曦更璀璨、比烟火更绚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更有穿越漫长黑暗终于得见光明的幸福。
她猛地伸出手,不再是等待,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急切与巨大的珍视,紧紧、紧紧地握住了沈疏桐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彼此的指骨。
然后用力地、不容拒绝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下一秒,在震天的欢呼声尚未完全响起之前,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将她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拥入怀中!
“阿疏……阿疏……”她将脸深深埋在她颈间,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微凉的衣料。
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一遍又一遍地、如同呓语般唤着她的名字。
仿佛要将这些年错过的呼唤一次性补回,要将这个名字融入自己的骨血灵魂之中。
沈疏桐被她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和那灼人泪水的温度。
她闭上眼,一直强撑的冷静外壳彻底碎裂,眼中亦有湿热滑落。
她抬起微微发颤的手,不再是克制地轻抚,而是同样用力地、紧紧地回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
她在她耳边,用着一种近乎叹息、却又无比清晰坚定的气音,一字一句地回应:
“嗯。楚晏兮,我在。”
“从今往后,刀山火海,碧落黄泉,你在,我在。”
这一刻,什么帝王威仪,什么镇国风范,什么世俗礼法,什么过往辛酸……都被这不顾一切的拥抱和交融的泪水彻底冲散、融化。
她们只是两个在情路上跌跌撞撞、遍体鳞伤后,终于挣脱所有枷锁、紧紧相拥的恋人。
《凤求凰》的乐声适时地转为高昂缠绵,空中的山河画卷在愈来愈烈的晨风中狂舞,如同天地也在为这对打破樊笼、终成眷属的有情人纵情欢呼!
“陛下万岁——!王爷千岁——!”
“恭贺陛下!恭贺王爷——!”
顾清泫第一个蹦了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眼圈泛红,毫无形象地扯着身边萧寒的袖子,声音都变了调:“成了!真的成了!阿寒你看见没!她们……她们……”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萧寒反手握住他激动的手,沉稳如山的男人,此刻眼底也清晰地映着动容与深深的祝福,微微颔首:“嗯。”
苏芷晴静静立于文官之首,晨风吹动她官袍的衣摆。
她望着那对在光芒中相拥的身影,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波澜,有震撼,有释然,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
她微微侧首,目光穿过人群,不经意间与远处那个穿着鹅黄衣裙、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灿烂笑着望向她的林婉儿视线相撞。
只是一瞬,她便移开了目光,垂下的眼帘却掩不住微微加速的心跳。
谢兰辞负手立于人群边缘,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平和与淡淡的欣慰。
他低头,看着身边激动得小脸通红、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眼泪汪汪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徒弟苏青临,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看见了?这便是……人间至情。”
苏青临用力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巨大的、温暖的、名为“圆满”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晨曦彻底跃出地平线,万道金光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为相拥的两人镀上神圣的光晕,为欢呼的人群披上温暖的霓裳,连那漫天飞舞的山河画卷,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注定是一个将被浓墨重彩载入史册的日子。
并非因为传统的祭天,而是因为一场以江山为纸、以情意为墨、以余生为笔,书写下的、前所未有的传奇。
楚晏兮与沈疏桐,她们的姓氏,从此将与这万里山河,紧紧相连,再也无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