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恋恋不舍地沉入忘川群山的怀抱,将天际染成一片由深紫向墨蓝过渡的渐变绸缎。
济世谷中,白日里的药香似乎被另一种更富烟火气的气息悄然冲淡、融合。
在谷中一片较为开阔的草地上,几盏风灯早已被点亮,暖黄的光晕在渐浓的夜色中圈出一方温暖明亮的小天地,与天际初绽的星子遥相呼应。
篝火早已被萧寒和谢兰辞协力燃起,枯枝在火中发出噼啪的轻响,跳跃的火焰驱散了秋夜的微寒,也将围坐众人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平添了几分平日里难得的松弛与暖意。
顾清泫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白日里与萧寒探访后山飞瀑的见闻。
他本就生性洒脱,口才极佳,此刻更是将那段经历描绘得险象环生又妙趣横生。
“……你们是没看见,那瀑布下的深潭,水清得能一眼望到底,里面的鱼儿肥美得很!我当时就想,若是能捉上几条,今晚的烤鱼便有着落了!”
顾清泫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眼神亮晶晶的,仿佛还在回味那山水的清灵。
苏青临听得入神,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根干草,忍不住插嘴问道:
“那顾大哥,你们捉到了吗?”
顾清泫闻言,脸上兴奋的神色一垮,故作哀怨地瞥了一眼身旁沉默擦拭着短刃的萧寒,夸张地叹了口气:
“唉!别提了!我刚挽起袖子准备下水,某位‘沉稳持重’的将军就一把将我拎了回来,说什么‘潭水寒凉,易伤筋骨’,‘水下石滑,恐生意外’……啧啧,白白错过了那等美味!”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萧寒擦拭短刃的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只淡淡回了一句:
“你若染了风寒,麻烦的是谢谷主。”
谢兰辞正将一套素雅的瓷质茶具从食盒中取出,闻言微微一笑,温润道:“萧将军考虑周全,阿临,你日后外出采药,也当时刻谨记,安全为上。”
苏青临吐了吐舌头,乖巧应道:“知道啦,师父。”
但他显然更站在顾清泫这边,冲着顾清泫挤挤眼,小声附和:
“就是,顾大哥身手那么好,下去捉几条鱼肯定没问题!”
顾清泫立刻找到了知己,伸手揽过苏青临的肩膀,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
“还是青临弟弟懂我!萧木头就是太小心了!”
楚晏兮倚靠在铺着软垫的竹椅上,听着他们笑闹,唇角始终噙着一抹轻松愉悦的笑意。
她身上盖着沈疏桐早早备下的薄毯,篝火的暖意和眼前温馨的景象,让她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疼痛和肩上的重担,仿佛只是一个与友人相聚的普通女子。
见顾清泫“控诉”萧寒,她也忍不住加入打趣的行列,声音带着伤后初愈的微哑,却难掩灵动:
“顾侍郎,萧将军那是关心则乱。若你真下了水,只怕某人就不是拎你回来那么简单了。”
她意有所指,目光在萧寒和顾清泫之间转了转,引得顾清泫耳根微热,苏青临则好奇地眨着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而此刻,在这片欢声笑语的中心之外,稍偏离篝火一些的地方,另有一番静谧光景。
沈疏桐并未参与那边的谈天说地。
她寻了一处相对干净的石板,架起一个小巧的红泥火炉,炉上坐着一个精致的陶罐,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熬煮着专门为楚晏兮准备的药膳粥。
粥是以谷中特有的玉髓米为底,加入了谢兰辞指点过的几味温和补气血的药材,以及细细撕碎的嫩滑鸡丝,文火慢炖,香气虽不浓烈,却自有一股清甜温润的气息弥漫开来。
她褪去了白日里那身象征权柄的紫袍,只着一身素雅的月白云纹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
在火光映照下,柔和了她过于清冷的轮廓。
她专注地看着陶罐中微微翻滚的米粥,时不时用玉勺轻轻搅动,防止粘底,那认真的神态,仿佛在批阅关乎国运的奏章,而非仅仅是在熬一罐粥。
萧寒负责照看篝火上架着的烤羊腿和几串野菌、山笋。
他手法熟练地翻转着食物,刷上秘制的酱料,油脂滴落火中,滋啦作响,诱人的肉香霸道地扩散开来,与药膳粥的清香、谢兰辞那边飘来的茶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谷夜烟火图。
谢兰辞则安静地布置着餐具,将清洗干净的野菜装入盘中,动作优雅从容,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
当沈疏桐觉得粥已熬煮得恰到好处时,便小心地盛出一碗,用勺子轻轻搅动散热。
她端着粥碗,走向正听顾清泫说得开心的楚晏兮。
“晏晏,时辰不早了,先用些粥。”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楚晏兮耳中。
楚晏兮闻声回头,看到沈疏桐端着的粥碗,眼中立刻漾开笑意,那笑容比篝火更暖,比星子更亮。
她很自然地微微张开嘴,拉长了语调,带着娇憨的鼻音:
“阿疏姐姐~我手没力气,你喂我,好不好?”
此言一出,正在翻动烤肉的萧寒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目光悄然扫过这边。
沈疏桐对上楚晏兮那双含着狡黠与期待的眼眸,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若是平日,她或许还会因着旁人在场而略有矜持,但此刻,在经历了险些失去的巨大恐慌后,这点纵容又算得了什么?
她心中软成一片,从善如流地在她身旁坐下,用玉勺舀起一小口吹温的粥,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语气是旁人从未听过的温柔:
“小心烫。”
楚晏兮心满意足地张口含住,粥熬得软糯香甜,温度适宜,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一直熨帖到心里。
她一边咀嚼,一边用那双含情目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疏桐,仿佛吃的不是粥,而是蜜糖。
“好吃吗?”沈疏桐轻声问,又舀起一勺。
“嗯!阿疏姐姐做的,是天下第一好吃!”
楚晏兮毫不吝啬地赞美,趁机又提出要求,
“还要那个鸡丝~”
沈疏桐便耐心地在那勺粥里加上些许鸡丝,再喂过去。
两人一个喂得专注,一个吃得甜蜜,偶尔低声交谈两句。
笑声细碎,自成一方结界,将那篝火的喧嚣与热闹都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眼中倒映的星光与火光。
这一幕,温柔缱绻,落在了不远处萧寒的眼中。
他看着沈疏桐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与平日判若两人的耐心与温柔,再看看楚晏兮那全然依赖、幸福满溢的模样,心中某根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沉默地看了看自己手中刚刚烤好、香气四溢、外焦里嫩的一盘肉,又看了看正和苏青临勾肩搭背、不知在争论些什么的顾清泫,冷硬的唇角微微抿了抿。
犹豫只是片刻,萧寒便端着那盘烤肉,迈步走到了顾清泫面前。
他学着沈疏桐的样子,用筷子夹起一块看起来最是鲜嫩多汁的肉,递到顾清泫嘴边,动作略显僵硬,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低声道:“尝尝。”
正和苏青临讨论瀑布底下到底有没有大鱼精怪的顾清泫,冷不防看到递到嘴边的肉,愣了一下,随即想也没想,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萧寒手中的筷子,顺便把那一整盘烤肉都接了过来,哈哈一笑:
“谢啦阿寒!正好饿了!” 说罢,也不用筷子,直接上手拿起一串,豪迈地咬了一大口,一边被烫得嘶嘶吸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赞道:
“唔!好吃!你这手艺绝了!”
萧寒伸出去的手还停留在半空,看着顾清泫毫无所觉、大快朵颐的样子,那点刚刚萌芽的、试图效仿的“柔情”瞬间被这不解风情的反应击得粉碎。
他默默地收回手,垂在身侧,看着顾清泫吃得畅快,脸上沾了酱渍也浑然不觉的模样。
最终,那惯常冷峻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却又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纵容的暖意所取代。
罢了,他本就是这般性子,率真坦荡,自己又何必强求那些细枝末节?他能吃得开心,便好。
这时,苏青临嗅着肉香和酒香,那是谢兰辞带来的一小坛药酒,有些坐不住了。
他蹭到谢兰辞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眼巴巴地央求:
“师父~师父~你看,良辰美景,有肉无酒,岂不是少了点滋味?您那坛‘百花酿’,就赏我们一点尝尝嘛?”
谢兰辞正在沏茶,动作行云流水,闻言头也不抬,温声道:
“你年纪尚小,不宜饮酒。”
“我都不是小孩子了!”苏青临嘟囔道,试图争取,“就一杯,一杯就好!顾大哥,你说是不是?”
顾清泫正啃着烤肉,闻言立刻声援:
“是啊谢谷主!如此星月交辉,好友在侧,若无美酒助兴,实在可惜!浅酌几杯,不碍事的!”
楚晏兮虽不能饮酒,却也笑着帮腔:“谢公子,今日大家高兴,便破例一次吧。”
面对几人期盼的目光,尤其是自家徒弟那亮得几乎要闪星星的眼睛,谢兰辞持壶的手顿了顿,终是无奈地轻叹一声,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也罢。只许浅酌,不可贪杯。”
说着,他取过几只小巧的酒杯,将那坛色泽清冽、散发着淡淡花草香气的“百花酿”斟了半杯递给苏青临,又为顾清泫和萧寒斟上,至于沈疏桐,他亦斟了一杯,温和道:
“沈相辛苦,亦可小酌解乏。”
有了美酒助兴,气氛更是热烈起来。不知是谁先提议的,几人开始玩起了简单的猜拳行酒令。
楚晏兮因伤不能沾酒,但她脑子转得快,便由她来猜拳,而输了的酒,则由沈疏桐代为饮下。
“五魁首啊!六六顺!”
“哈哈!顾大哥你又输了!喝!”
“哎呀!林姐姐你好厉害!师父救我!”
“谢谷主,你这可不行,不能帮喝!”
草地上回荡着欢快的笑闹声和清脆的击掌声。
楚晏兮玩心大起,反应迅捷,饶是顾清泫和苏青临联手,也常常败下阵来。
沈疏桐便安静地坐在她身侧,每当楚晏兮输了一局,她便端起那杯清甜的百花酿,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她酒量其实算不得顶好,几杯下肚后,那如玉的脸颊上便渐渐染上了一层薄红。
如同白玉生霞,清冷的凤眸也氤氲起一层朦胧的水光,比平日少了些许疏离,多了几分平日里绝难见到的柔媚风情。
她并不多言,只是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神采飞扬的楚晏兮,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她眼中人的欢愉。
或许是这谷中夜色太醉人,或许是这篝火太温暖,也或许是眼前人的笑靥太过夺目,太过醉人。
沈疏桐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有些漂浮,那百花酿的后劲夹杂着连日来心力交瘁后的松弛,缓缓涌了上来。
夜色渐深,星子愈发璀璨明亮。
苏青临和顾清泫已经喝得有些东倒西歪,两人勾肩搭背,还在那儿含糊不清地划拳,声音越来越小。
谢兰辞见时辰已晚,便温声提议:
“夜色已深,诸位今日尽兴便好,不如早些歇息,明日再聚。”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已经快滑到地上的苏青临身边,俯下身,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微微一用力,便轻松地将这醉得迷迷糊糊的小徒弟打横抱了起来。
苏青临被突然抱起,还不安分地挥舞着手臂,醉醺醺地嚷着:“喝!师父……再、再喝一杯嘛……我、我没醉……”
顾清泫也趴在萧寒的膝盖上,傻笑着附和:“对……没醉……继续……”
谢兰辞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萧寒和沈疏桐他们微微颔首示意,便抱着怀里还在嘟囔的小醉鬼,先行离开了。
萧寒也几乎是半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顾清泫,对着楚晏兮和沈疏桐礼貌地揖首一礼,声音依旧沉稳:“陛下,沈相,末将告退。”
楚晏兮笑着点了点头。
转眼间,热闹散场,篝火旁便只剩下了楚晏兮和已然微醺的沈疏桐。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燃烧的篝火也只剩下些余烬,明明灭灭地闪烁着红光。
楚晏兮转头看向身侧的沈疏桐,只见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眸光潋滟,脸颊绯红,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发丝垂落,更添了几分平日里绝无可能见到的慵懒与脆弱之美。
仿佛冰雕玉琢的人儿被暖意融化,露出了内里柔软的芯子。
“阿疏?”楚晏兮轻轻唤了她一声。
沈疏桐闻声,缓缓转过头来,那双迷蒙的凤眸聚焦在楚晏兮脸上,定定地看了她片刻。
忽然,她极轻、极缓地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纯粹得如同孩童般的、毫无防备的笑容。
这一笑,宛如冰雪初融,春水漾波,直直撞入楚晏兮的心底。
夜色温柔,星河低垂,仿佛只为见证这一刹的静谧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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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字数超标而无法写进有话说里的。。。
小剧场:
一边是两个幼稚鬼(苏和顾)互相嬉戏打闹,两个一(谢和萧)就在远处笑着看着他们。
一边是小两口(疏情晏意)甜甜蜜蜜。
就是幼鹅园家长带小朋友~
[一边是甜蜜局]
沈相:晏晏乖~吃饭~
晏晏:嗯~要姐姐喂~
[另一边对抗路夫夫]
萧木头:
(看着某人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和另一个幼稚鬼嬉笑打闹,抿了抿嘴角,吃~醋~了~
转头又被某小两口秀了一波恩爱,撒了一嘴狗粮,看到两个人的恩爱的样子,突然学到了,想要立刻实践一番)
萧:咳咳…那个…阿泫~吃饭了~张……(嘴)
顾二哈:拿来吧你,小肉串~(接着就是嗷一大口,不解风情的某人根本没有听到某木头没有说完的话)
萧:默默收回了那个想要喂某人的手(呜呜呜呜,这些都是骗人的招数怎么到了我这儿都不管用)
这一对实惨啊!
[依旧是稳定二人组]
苏小鬼:嗯~~~~(使出了浑身解数撒娇),师父~~~就喝一点点嘛~就亿点点~~~
谢谷主:(看着小徒弟的样子,心中暗爽,但又想逗弄几番)嗯~不~给~
[远在京城的打工人]
苏尚书(黑脸版):合着你们几位在那边好吃好喝的又是美食又是美酒的,还有那些小情侣(心中疯狂吐槽,但又无力诉说,只能默默翻白眼)我都懒得说!是不是把我忘在京城了!我不想再打工了,我也想和我家婉婉去度蜜月!!!
林小姐:好了好了~苏姐姐不气了~等他们回来我们也去,新给你做的点心,尝尝吗?
群像啊!到底是谁发明的呀?太伟大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