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余日的跋涉,皇帝仪仗终于抵达边境重镇——朔方城。
时值深秋,朔风凛冽,卷起黄沙,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质感。
远处连绵的山脉已覆上薄雪,在苍茫天地间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朔方城外,黑压压的边军将士阵列严整,盔甲在稀薄的日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当那面明黄色的龙旗和帝王仪仗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震彻云霄,带着边关特有的雄浑与血性。
楚晏兮依旧骑在白马之上,银甲黄袍,青丝高束,面对万千将士的叩拜,她面容沉静,桃花眼中却燃着灼灼光华,那是属于年轻帝王的锐气与担当。
她轻轻抬手,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清晰地传遍三军:“众将士平身!”
“谢陛下!”
沈疏桐勒马立于楚晏兮侧后方,玄衣紫袍,面容清隽依旧,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既是在审视军容,亦是在警惕任何潜在的危险。
她的存在,如同帝驾旁最稳固的磐石,无声却强大。
早已候在城门口的萧寒与顾清泫快步上前,单膝跪地:
“臣萧寒(顾清泫),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晏兮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亲自上前虚扶一把:
“二位爱卿辛苦了!落鹰涧大捷,扬我国威,壮我军魂,此乃不世之功!”她的目光落在萧寒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萧将军用兵如神,一箭定乾坤,好!”
萧寒低头,声音沉稳:“此乃陛下运筹帷幄,丞相算无遗策,三军将士用命之功,末将不敢居功。”
顾清泫在一旁笑道:“陛下,您再夸下去,老萧这脸皮都要烧穿了。城外风沙大,还请陛下和丞相入城歇息。”
楚晏兮含笑点头,在萧寒、顾清泫及一众边关将领的簇拥下,步入朔方城。
沈疏桐紧随其后,目光与顾清泫短暂交汇,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京城的风波,并未因距离而停歇,需更加警惕。
是夜,朔方城帅府内设宴,为皇帝接风洗尘,亦是犒赏有功将士。宴席虽不及宫中精致,却充满了边关特有的豪迈气息。
大块烤肉,烈酒飘香,将士们卸下了些许战场上的肃杀,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与对帝王的崇敬。
楚晏兮坐于主位,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明黄色常服,少了几分戎装锐气,多了几分雍容。
她端着酒杯,与诸位将领畅饮,言辞恳切,关怀备至,引得众将感动不已,誓死效忠之声不绝于耳。
沈疏桐坐于她左下首,依旧是那身紫色官袍,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格外沉静。
她并不多言,只是偶尔与身旁的萧寒低声交谈几句,询问边关布防细节,目光却始终似有若无地笼罩着主位上的楚晏兮。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一名身形魁梧、面容豪爽的参将,名唤雷震,是此次落鹰涧伏击的先锋,因功擢升。
他显然有些喝多了,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走到御座前,粗着嗓子道:“陛下!末将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但末将这条命,以后就是陛下的!陛下让往东,绝不住西!来,末将敬陛下!”
楚晏兮见他憨直可爱,也不以为忤,笑着端起酒杯:“雷将军勇猛过人,乃国之干城,孤敬你。”
那雷震见女帝如此平易近人,更是激动,仰头便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或许是喝得太急,身形一个趔趄,竟朝着楚晏兮的方向倒去!
事出突然,周围人都是一惊。
电光火石间,一道紫色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挡在楚晏兮身前。
沈疏桐一手稳稳扶住醉醺醺的雷震,将他推向旁边及时反应的亲兵,另一只手则看似随意地搭在楚晏兮的椅背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只在一瞬。
“雷将军醉了,扶他下去醒醒酒。”沈疏桐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雷震被亲兵扶住,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差点冲撞圣驾,吓得冷汗直流,连忙告罪退下。
楚晏兮拍了拍沈疏桐依旧搭在椅背上的手,示意自己无碍,唇角却勾起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的阿疏姐姐,这醋劲儿和护短的心思,真是无论到哪里都改不了。
这一幕落在其他将领眼中,对这位清冷丞相的敬畏之心更重了一层。原来丞相不仅智谋超群,身手竟也如此了得,对陛下的护卫更是寸步不让。
萧寒与顾清泫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无奈。
顾清泫更是以口型对沈疏桐道:“醋坛子。”
沈疏桐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并未因帝驾离京而平静。
宇文灵犀得知楚晏兮竟亲赴边关,且沈疏桐随行,心中先是震惊,随即涌上更大的恼怒与不甘。
她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所有的算计和挑拨,在对方绝对的实力与直接的行动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好一个女帝!好一个丞相!”宇文灵犀屏退左右,独自在驿馆房间内,指尖几乎要掐入掌心,“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她原本打算利用京城的复杂局势和那些男宠慢慢离间,如今主角都走了,她这戏还怎么唱?
不行,绝不能就此罢休!宇文灵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下一封密信,用特殊药水封好。
“来人。”
心腹侍女悄无声息地出现。
“将这封信,务必亲手交给我们在‘暗枭’的人。”宇文灵犀声音冰冷,
“告诉她们,不惜一切代价,查清苏芷晴的过往,尤其是……她是否曾有过心仪之人,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把柄。另外,在京城散布消息,就说……女帝离京,丞相随行,朝中空虚,正是某些人‘有所作为’之时。”
她要双管齐下,一边继续针对苏芷晴,一边在朝中制造恐慌与猜疑,看能否引出些不安分的鱼儿。
“是。”侍女接过密信,悄然离去。
宇文灵犀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色,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冷笑。就算你们去了边关又如何?京城这根刺,我会扎得更深,更狠!
苏芷晴坐在户部衙署的书房内,看着各地呈报上来的、关于帝驾出行沿途粮草补给及赏赐发放的账目,一丝不苟地核对着。
女帝与丞相离京,监国重任落在她的肩上,且户部维系国家运转,责任重大,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管家轻手轻脚地进来,送上一盅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粥,低声道:“大人,安国公府林姑娘差人送来的,说是秋日干燥,润肺益气。”
苏芷晴执笔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淡淡道:“放下吧。”
管家将粥盅放在一旁,迟疑了一下,又道:“近来市井间,似乎有些……不好的流言。”
苏芷晴抬眸,清冷的眼光扫过来:“什么流言?”
“是说……陛下与丞相离京,朝中无人坐镇,恐生变故之类的话……”管家小心翼翼地说道。
苏芷晴眉头微蹙,放下笔。这流言来得蹊跷,目的不言而喻。
她沉默片刻,道:
“知道了。府中上下,谨言慎行,勿要理会外界纷扰。若有打探消息者,一律不见。”
“是。”管家躬身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苏芷晴看向那盅温热的燕窝粥,又想起林婉儿近日虽不再每日送东西,却总会隔三差五地送来些看似寻常却极为用心的关怀。
她心中那片冰湖,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些许。然而,京城暗流涌动,北狄虎视眈眈,此刻绝非考虑私情之时。
她收敛心神,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繁杂的公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