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三日,转瞬即过。
旌旗收卷,马蹄声远,喧闹的猎场重归宁静,只余下满地金黄的落叶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烟火气,诉说着方才结束的盛会。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返回京城。
御辇之内,楚晏兮慵懒地倚在软枕上,把玩着沈疏桐官袍上的玉带钩,神色餍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连日的驰骋与夜间的“辛勤”,饶是她精力旺盛,也难免有些倦怠。
沈疏桐坐姿依旧端正,只是目光落在楚晏兮眼下淡淡的青影时,微微蹙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低声道:
“陛下若是倦了,便小憩片刻,到京还需些时辰。”
楚晏兮从善如流地闭上眼,鼻尖萦绕着沈疏桐身上清冽安稳的气息,很快便沉沉睡去。
沈疏桐低头,看着怀中人毫无防备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的碎发,眼神复杂。
猎场之上的恣意与亲近固然令人沉溺,但返回这朱墙之内,现实的压力便如影随形。
她深知,那日早朝被暂时压下的流言,绝不会就此平息。
御辇之外,漓月与沈凌骑马并行。
漓月看着前方紧闭的御辇车窗,小声对沈凌道:
“陛下和丞相这几日形影不离,感情真是越发好了。只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那些老古板们,怕是不会轻易放过。”
沈凌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随行的官员队伍,声音低沉:
“树欲静而风不止。做好分内事,护好主子周全便是。”
漓月叹了口气,点点头,心中却依旧萦绕着淡淡的忧虑。
送楚晏兮回宫后,沈疏桐并未停歇,径直回到了丞相府。
书房内,等待她的不仅是堆积的公文,还有监察司指挥使呈上的密报。
“大人,”
指挥使神色凝重,
“秋猎期间,以王御史为首的数位官员,频繁私下会面。虽谈话内容未能完全探知,但多次提及‘宫闱’、‘礼法’、‘祖制’等词。此外,他们与几位宗室王爷,似乎也走动颇密。”
沈疏桐看着密报上的名单,眸色渐沉。
王御史便是那日在朝堂上率先发难的老臣。
看来,猎场上的温馨并未能打消这些人的疑虑与攻讦之心,反而可能因帝相之间毫不掩饰的亲近,而加剧了他们的不安与反对。
“继续盯着,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沈疏桐声音冷冽,“尤其是他们与宗室往来的具体细节。”
“是。”
指挥使退下后,沈疏桐独自坐在书房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她知道,一场针对她与楚晏兮关系的风暴,正在暗中酝酿。
那些老臣打着维护礼法、稳固国本的旗号,背后牵扯的,恐怕还有权力与利益的重新分配。一些宗室,或许也乐于见到帝王“失德”,以便从中牟利。
她不怕明枪,却不得不防暗箭。尤其是,这些箭矢很可能并非直接射向她,而是指向她最在意的人——楚晏兮的声誉与帝位稳固。
楚晏兮回到昭阳殿,沐浴更衣后,精神恢复了不少。
她看着宫人小心翼翼安置在偏殿、伤势已见好转、正蜷在软垫上舔毛的白狐,唇角微扬。
“小家伙,倒是因祸得福了。”
她轻声自语。这白狐的出现与救治,仿佛是一个吉兆,让她心中安定几分。
然而,当她拿起今日送达的、关于秋猎封赏的奏请时,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奏请中规中矩,但某些细节的措辞,隐约透露出礼部官员的谨慎与……某种审视。
漓月奉茶时,低声回禀了宫中近日的一些细微动静——有几位太妃宫中的老人,似乎在悄悄打听陛下秋猎期间的起居细节。
楚晏兮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放下茶盏,对漓月吩咐道:“传孤口谕,白狐灵秀,甚得孤心,赐名‘阿狸’,着专人好生照料。另,去查查,是哪几个不开眼的,在背后嚼舌根子。”
“是,陛下。”
漓月心领神会,知道陛下这是要敲山震虎。
楚晏兮走到窗边,望着暮色渐沉的宫墙。
她并非不知外界风雨,只是如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阿疏姐姐在身边,她们一体同心,足以面对任何风浪。
但她也明白,有些事,需得未雨绸缪。
顾清泫一回府,便拉着萧寒兴致勃勃地盘点此次秋猎的收获,尤其是他“赢”来的那只最大鹿角,正准备找个匠人好好打磨装饰。
萧寒含笑看着他,眼中是连日来未曾消散的温柔。边关的杀伐之气,在这温馨的秋日京城里,似乎也被涤荡一空。
然而,顾清泫偶尔提及朝中几位官员对秋猎上帝相互动的微妙态度时,萧寒的眉头也会几不可察地蹙起,心中对京中局势多了几分考量。
苏芷晴回到府中,还未坐定,门房便来报,安国公府派人送来了几盒新巧的点心和一本孤本棋谱。
点心是林婉儿“亲手”所做,棋谱则是投苏芷晴所好。
看着那精致的食盒和泛黄的书页,苏芷晴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却又将那棋谱拿在手中,摩挲了许久。
林婉儿的热情如同暖流,不断冲击着她习惯冰封的心防,这拉扯让她有些无措,却又隐隐期待。
秋猎的喧嚣已然落幕,但其所激起的涟漪,却才刚刚开始扩散。
阳光虽好,却已能感受到秋意渐浓的微凉。帝相二人沉浸在新生的亲密与甜蜜之中,却也都清醒地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她们需要更加小心,更加坚定,才能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以及她们共同执掌的江山社稷。
前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