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六年八月初三,秋日的晨光透过雕花长窗,在太和殿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楚晏兮端坐九龙御座,身着正红蹙金凤纹朝服,十二章纹在晨曦中流转着璀璨光芒。
今日是边关大将凯旋的日子,她特意在九旒冕旁簪了支赤金步摇,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曳。
辰时正,殿外传来三声净鞭。伴随着浑厚的钟鼓声,一道挺拔的身影逆光踏入大殿。
顾清弦身着银鳞锁子甲,玄色战袍下摆沾染着漠北的风沙,每走一步,肩头的银狼护甲便碰撞出铿锵声响。
他在御阶前单膝跪地,抬头时露出被边关风霜雕琢过的面容。
臣顾清弦,叩见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大漠的苍劲,
北狄王庭已递降书,百年边患至此平定。
楚晏兮凝视着阶下的将军。
记忆里那个总爱揪她辫子的顽劣少年,如今已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镇北将军。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添了道淡淡的箭疤,却更添几分英武之气。
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如今深邃如渊,只有在看向故人时,才会掠过一丝昔日的桀骜不驯。
顾卿平叛有功。
女帝清越的声音在大殿回荡,
赐爵靖北侯,加授骠骑大将军,赐玄武街府邸一座,黄金千两。
当沈疏桐出列宣读诏书时,顾清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丞相今日穿着绛紫仙鹤补服,玉冠束发一丝不苟,唯有腰间新佩的梅香禁步泄露了几分女儿情态。
念到玄武街府邸时,她微微顿了一下——那是他们幼时常偷溜去买糖人的地方。
未时三刻,醉仙楼最雅致的听雪阁内茶香袅袅。
苏芷晴执着一把泥金团扇,月白襦裙上的墨竹暗纹在午后的光影里若隐若现。她轻摇团扇,为三人各斟了一杯新沏的龙井。
烛影摇红,沉香木案几上摆着青玉酒具。
窗外秦淮河灯影浮动,画舫间飘来婉转昆腔。
顾清弦执壶斟酒时,银袖拂过苏芷晴月白襦裙上的墨竹暗纹,沈疏桐端坐窗边,雨过天青色杭绸长衫被晚风轻轻拂动,发间玉簪流苏在烛光下摇曳生辉。
隔壁传来歌女柔媚的《牡丹亭》,与楼下商贩的叫卖声交织成金陵夜曲。
一别五年,清弦倒是愈发有将军气度了。她含笑打量着对面身着墨蓝常服的顾清弦,只是这眉宇间的桀骜,倒还和从前一般无二。
顾清弦解下佩刀搁在黄花梨案几上,锋芒毕露的眉眼在故人面前终于柔和:
不及疏桐,如今已是百官之首。
他忽然探身,从沈疏桐发间取下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落英,眼里带了几分促狭,
只是这爱沾花惹草的毛病还没改。
沈疏桐拍开他的手,眉头微蹙:
胡闹。
语气仍是惯常的清冷,眼角却染着久别重逢的暖意。
她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件雨过天青色的杭绸长衫,愈发衬得身姿如竹。
窗外忽然传来阵阵喧闹,苏芷晴推窗望去,只见女帝的仪仗正经过长街。
三十六名红衣侍卫开道,金线绣的帘幔在秋风中轻轻拂动。楚晏兮似有所觉,銮驾经过酒楼时,帘幔无风自动,露出半张凝脂般的侧脸。
小陛下...顾清弦执杯的手顿了顿,如今竟是这般模样了。
沈疏桐不动声色地挪步挡在窗前:将军慎言。
酒过三巡,苏芷晴取出珍藏了五年的梅子酒。顾清弦拍开泥封时,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荡漾出诱人的光泽。
记得疏桐及笄那年,我们偷喝这酒被太傅罚抄《礼记》。他举杯轻笑,眼角泛起细纹,那时你还是个只会死读书的小古板。
是你怂恿的。沈疏桐执杯的手在光下如玉雕般剔透,还骗我说是甜酿。她浅啜一口,酒液沾湿了淡色的唇。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三人面容朦胧。顾清弦望着窗外初升的明月,忽然轻叹:若当年我没去边关...
世上便少了一位护国将军。苏芷晴截断他的话,将温好的酒推过去,就像疏桐注定要执掌朝纲,你我各有归处。
沈疏桐垂眸转动酒杯,琥珀酒液里沉着她新剪的指甲——今晨替女帝试戴及笄礼冠时,不慎被金凤翅划伤的。
那时楚晏兮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缠上纱布的模样,此刻想来依然让她心悸。
戌时二刻,月色如水。宾客散尽后,顾清弦执壶为沈疏桐斟了杯醒酒茶。疏桐,他神色忽然郑重,我有一事相求。
丞相抬眸,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刻着并蒂莲纹,分明是定情信物。这是...她微微蹙眉。
我在边关...遇见了一个人。顾清弦的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但你知道,我父亲绝不会允许。
沈疏桐凝视着玉佩上精致的刻纹,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想...
我想请你帮我。他压低声音,只要我们假意定亲,既能堵住家中悠悠之口,也能护他周全。
窗外传来琵琶声,歌女正在楼下唱着一阕《长命女》。
沈疏桐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想起今晨楚晏兮为她缠纱布时,指尖那灼人的温度。
她们的身份注定是君臣,那些不该有的情愫,终究要亲手斩断。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及笄礼后,我会向陛下请旨。
顾清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却未看见丞相袖中紧握的双手,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
子时的更鼓声穿过长街。
沈疏桐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秋夜的凉风拂过她发烫的面颊。
在经过宫墙时,她抬头望向那座熟悉的殿宇——楚晏兮此刻应该正在批阅奏折,或许还会因为找不到她惯用的朱笔而发脾气。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梅花——那是楚晏兮十岁时的绣品。帕角还沾着点点墨迹,是去岁元宵,小女帝偷用她的朱笔写诗时不小心染上的。
对不起...她对着宫墙轻语,声音消散在秋风中。
而此时的长乐宫内,楚晏兮果然正在发脾气。丞相呢?她掷下朱笔,今日的奏折她还没批完!
宫人战战兢兢地回禀:丞相大人与靖北侯在醉仙楼叙旧,尚未回府。
女帝怔了怔,忽然将案上那支沈疏桐常用的狼毫笔掷在地上。笔杆断裂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宇中格外刺耳。
秋月不知愁,依旧将清辉洒向人间。而有些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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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护他周全”中,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她”?这个你们品,你们细品~反正就是丞相和苏尚书还有顾将军,因为是三人自小长大就是兄弟姐妹情啊,亲人,三个人说是姐妹也行
呃,马上一波高潮,凭我多年看虐文的经验来看,只能算微微虐啊然后就是呃,女帝就是要快速成长,不能太过依赖丞相。然后就是,来猜吧,有没有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