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流寇大营,瓦岗寨驻地。
中军大帐的议事散去后,各路头领各自返回自己的营帐。
单雄信心事重重地走回自己那顶略显简陋的帐篷。
瓦岗寨如今势力不大,物资匮乏,即便他这样的重要头领,帐内也没有点燃蜡烛或油灯的习惯,一切从简。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清苦,虽然出身富庶的二贤庄,但既然上了山,便入乡随俗。
他和衣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漆黑的帐顶,毫无睡意。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刚才帐中众人的议论。
“七嘴八舌...说不到重点...翟大哥虽仗义,却非机变百出之人。”
“王伯当虽有急智,但行事过于狠辣功利。”
“寨中缺一个真正能运筹帷幄、目光长远的智囊啊……”
他心中暗叹,对瓦岗寨的前途,不禁生出一丝隐忧。
就在这时——
“呜——!!杀啊——!!”
一阵隐约却异常嘈杂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突然从北面洛水方向传来!
打破了夜的宁静!
“不好!有情况!”
单雄信猛地从床铺上翻身坐起!
一把抓过靠在床边的马槊,冲出了帐篷!
只见北面夜空被零星的火焰映照得一片通红!
人影幢幢,厮杀声正是从洛水浮桥方向传来!
“牵我马来!”
单雄信对帐外值守的亲兵大喝一声!
很快,一匹神骏的黄骠马被牵了过来!
单雄信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朝着喊杀声最激烈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一路奔驰,看到不少瓦岗寨的士卒正乱哄哄地向北涌去。
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动了!
赶到洛水南岸时,只见浮桥桥头一片混乱!
数百名衣甲相对整齐、手持制式兵器的官军正结成阵势,且战且进,试图通过浮桥!
而瓦岗寨的人马则在几名头目的带领下,拼命阻拦,想将他们拦下!
战团最核心处,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黑脸大汉,手持一柄门扇般大小的开山斧,如同一尊杀神般牢牢扼守在桥头!
他的斧法看似毫无章法,却势大力沉,凶猛无比!
“劈脑袋!”
“鬼剔牙!”
“掏耳朵!”
三招斧法循环使用,简单粗暴!
但每一斧劈下,都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
已经有不不下十名瓦岗寨的士卒倒在了他的斧下!非死即残!鲜血染红了桥头的土地!
“好一员猛将!”
单雄信心中暗赞一声!
他催马上前,大喝一声:
“都闪开!让我来会他!”
瓦岗寨士卒见是单二爷来了,纷纷向两旁退开。
单雄信勒马横槊,指着那黑脸大汉喝道:
“那黑厮!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我单雄信槊下不斩无名之鬼!”
那黑脸大汉正是程咬金!
他见来了一个看似头目模样的人物,把斧头一扛,咧嘴笑道:
“嘿嘿!听好了!”
“爷爷我乃是大隋皇帝亲封冠军侯麾下第一大将勋卫校尉程咬金是也!”
“你叫什么东西?”
“我叫单雄信…”
单雄信下意识地回答完才猛地反应过来!
“嗯?你骂我是东西?!”
“哈哈哈…”
程咬金放声大笑:
“反应挺快嘛!”
“单雄信?没听说过!”
“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跟着虞战别的没学会,这嘴皮子上占便宜气死人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足!
“哇呀呀!气煞我也!”
单雄信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他本是火爆脾气,顿时怒发冲冠!
也不再废话,催动战马,手中马槊一抖,化作一道金光,直刺程咬金的心窝!
“看槊!”
“来得好!”
程咬金毫不畏惧,大喝一声,抡起开山斧使出了他的招牌三板斧第一式“劈脑袋”!
“劈你的脑袋瓜!”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斧槊相交!火星四溅!
单雄信只觉手臂一阵酸麻!
心中暗惊:
“好大的力气!”
他的战马也被震得“希津津”一声长嘶,连退了两三步!
程咬金也是身形一晃,但随即第二斧“鬼剔牙”已经跟着使出!
斧刃诡异地一翻,抹向单雄信的咽喉!
“哼!”
单雄信冷哼一声,槊杆一横,“铛”地一声再次格开!
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程咬金的斧法来来去去就是那三招“劈脑袋、鬼剔牙、掏耳朵”循环使用!
虽然势大力沉招式凶猛,但时间一长便被单雄信看出了破绽!
“原来就会这三板斧!”
单雄信冷笑一声,心中大定!
他不再与程咬金硬拼力气,而是施展开精妙的槊法,如同灵蛇出洞一般,专门攻击程咬金招式转换时露出的破绽!
这一下程咬金顿时压力大增!
他的斧法本来就以猛见长,一旦被人看穿路数便难以持久!
不过十几个回合,他便已经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身上已经被单雄信的槊尖划出了几道血痕!
“不好!这红脸的家伙厉害!老子不是对手!”
程咬金心中叫苦不迭!他一边拼命挥舞着斧头抵挡,一边扯开嗓子朝着身后大叫道:
“苏大哥!窦大哥!快来帮忙啊!兄弟我顶不住啦!”
原来这支官军正是由苏定方、窦建德、程咬金、瘦猴以及韩猛等人率领的那一千多人马!
他们一路沿着虞战留下的记号追赶,白天时便已抵达洛水北岸。
窦建德本想立刻过河进城,但苏定方却劝阻道:
“窦兄你看南岸流寇人数众多,白天过河目标太大容易被打围攻!不如等到夜间趁其不备悄悄过河更为稳妥!”
众人觉得苏定方言之有理,便在北岸树林中隐藏起来,休整了半日。
直到夜深人静才开始行动。
不料还是在过桥时被瓦岗寨的巡逻小队发现了!
顿时引发了混战!
听到程咬金的呼救,正在指挥部队过桥的窦建德二话不说,挺枪便冲了过来!
“咬金莫慌!我来助你!”
窦建德武艺高强,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
他加入战团后顿时减轻了程咬金的压力!
两人双战单雄信!
然而单雄信不愧是瓦岗寨顶尖的猛将!
即便是以一敌二依然毫无惧色!
一杆马槊舞得风雨不透!
反而将窦建德和程咬金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哈哈哈!再来几个也是一样!”
单雄信越战越勇大笑道!
就在这危急关头——
“嗖——!!!”
一支冷箭如同毒蛇般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射来!
直取单雄信的后心!
这一箭时机角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正是单雄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
“不好!”
单雄信听到背后恶风袭来!
但他正被窦程二人缠住,根本无法闪避!
心中不由一凉!“我命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又是一支箭破空而来!
“铛”的一声脆响!
竟然精准无比地将那支射向单雄信的冷箭凌空射落!
“好箭法!”
众人不由齐声惊呼!
只见瓦岗寨阵营后方,一骑缓缓而出。
马上端坐着一位白袍青年将领,手持宝雕弓,面色冷峻。
正是“神射”王伯当!
王伯当星目一寒,声如洪钟朗声道:
“在我王伯当面前谁敢放冷箭伤人?”
他锐利的目光在官军阵中来回逡巡,试图找出方才放冷箭之人。
奈何夜色深沉,火光摇曳,一时间竟难以辨认。
“既然不肯现身,那就逼你出来!”
王伯当心念电转,当即张弓搭箭,一箭径直射向正在指挥官军的苏定方。
“嗖——”
几乎就在王伯当箭矢离弦的刹那,又一支箭从官军阵中激射而出,“铛”的一声,精准地将王伯当的箭凌空击落。
“找到了!”
王伯当眼中精光一闪,这次他看得分明——放箭者正是官军阵中一位年轻郡兵。
但见那人身形挺拔,虽穿着普通郡兵服饰,却难掩其不凡气度。
“好快的反应!”
王伯当心中暗赞,手上却毫不迟疑。
既已锁定目标,他当即挽弓如满月,第二支狼牙箭破空而出,直取那年轻郡兵面门!
年轻郡兵眼疾手快,几乎在同时也射出了一箭!
“铛!”
两支箭在半空中再次相撞跌落!
“好!”
王伯当眼中闪过一丝见猎心喜的光芒!
他再次抽出一支箭,这次却没有立刻射出,而是仔细观察着年轻郡兵的动作!
只见那年轻郡兵竟同时从箭囊中抽出了两支箭,稳稳地搭在了弓弦之上!
“同时搭双箭?”
王伯当心中瞬间闪过判断,
“看来此人的箭法虽快,却也到此为止了。双箭齐发,力道与准头必然分散,如何能与我凝神一箭相比?”
“若真是连珠箭的高手,此刻应是弓上搭一箭,手中再扣一箭以备速发才对。”
就在王伯当心念电转,判断对方技止于此的刹那——
年轻郡兵弓弦震响,两支狼牙箭并非如王伯当预想的那样平行射出。
而是带着细微的先后与角度差异,化作两道索命的寒光,疾驰而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王伯当蓄势已久的一箭也已离弦!
他这一箭凝聚了全身精气神,去势如流星赶月,意图后发先至,一箭定乾坤!
刹那间,三支箭在空中交错而过,勾勒出致命的轨迹。
电光火石之间,王伯当看清了年轻郡兵那两箭的轨迹:
一箭直取自己面门,另一箭却以一个精妙的下沉弧度,直射自己战马的前胸!
这两箭几乎是同时到达!
“好刁钻!”
王伯当临危不乱,大喝一声,手中宝雕弓如闪电般挥出,堪堪将射向自己面门的那支箭格开!
弓臂与箭杆碰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然而,他终究无法兼顾所有!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支射向战马的箭矢已然深深扎入马匹前胛!
战马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剧痛之下前蹄扬起,身躯疯狂扭动!
王伯当刚挡开一箭,重心未稳,猝不及防之下,被受惊的爱马猛地颠簸甩脱!
“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然而王伯当那一箭轨迹却颇为怪异,看似失了准头,竟直直地射向年轻郡兵身旁的一名郡兵。
那郡兵何曾见过这般阵仗,眼见箭矢朝自己飞来,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举起手中简陋的木盾想要格挡。
此时异变陡生!
那支箭飞至半途,竟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引,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突然拐弯,以更加刁钻的角度加速射向年轻郡兵!
这一手“箭矢拐弯”的绝技,正是王伯当压箱底的功夫,不知多少高手曾栽在此招之下!
年轻郡兵刚射出双箭,忽觉恶风袭来,眼角余光瞥见那支拐弯箭已近在咫尺!
他心下大骇,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箭术!
此时再想用弓格挡已然不及,迫不得已,只能一个狼狈的“懒驴打滚”向旁边扑倒!
“噗”那支箭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深深扎进了身后的泥土中!
王伯当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便指着那年轻郡兵怒声道:
“呔!你这厮好生无赖!”
“既是比试箭法,自当堂堂正正!”
“你射我战马,害我落鞍,算什么本事?”
“简直不讲武德!”
他声音洪亮,语气中既有落败的羞恼,更有对对方“旁门左道”的不屑。
在他看来,箭术较量就该是弓弦对弓弦,这般攻击坐骑的手段,实非君子所为。
年轻郡兵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嘴角扬起一抹不羁的笑意,反唇相讥:
“战场厮杀,你死我活,还讲什么武德?”
“能活下来才是本事!”
“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
“你…!”
王伯当被他噎得一时语塞!
他自诩箭术通神,最看重的就是“公平”较量和“箭道”尊严!
年轻郡兵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让他十分不齿!
“哼!牙尖嘴利的小子!”
王伯当怒道:
“敢不敢留下姓名?日后王某定要与你再分高下!”
“你箭法比我好,我才不留姓名自取其辱!”
年轻郡兵一边说着,一边突然抬手就是一箭射向王伯当!
“不过我知道你叫王伯当,是个脑子坏掉了的家伙!”
王伯当没想到他说射就射,连忙闪避还击!
两人再次对射起来!
而此时,官军大部已经趁着这个机会顺利通过了洛水桥!
苏定方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恋战!
他大声说道:
“韩猛!带你的的人断后!其他人随我向北门冲!”
“好!”
韩猛率领数百名精锐府兵结成紧密的阵型,用密集的箭雨压制住试图追击的瓦岗寨人马!
官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箭矢又准又狠!
瓦岗寨的人马虽然人多,但大多是乌合之众,缺乏甲胄和远程武器,在这箭雨之下顿时伤亡惨重,倒下了近百人!
一时之间竟不敢再靠近!
“撤!”
苏定方见状立刻下令全军撤退!
一行人快速向南移动,直奔洛阳城北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