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战怀里揣着那张沉甸甸的欠据,心急火燎地往李玄霸的帐篷赶。
他只想快点完成这笔“交易”,稳住那个憨直却关键的盟友,好为明日的生死局多添一分把握。
夜色浓重,营地里除了巡夜士兵单调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鼾声,一片寂静。
然而,就在他快要穿过郡兵营地边缘时——
“虞战!你给我站住!”
一声充满怨毒和酒气的厉喝,如同夜枭啼叫般,猛地从他身后炸响!
虞战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只见月光下,罗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色酡红,双眼布满血丝,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长枪,正摇摇晃晃地朝他扑来!
浓烈的酒气,隔老远就能闻到!
“罗成?”
虞战眉头一皱,心中暗叫倒霉!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碰上这个冤家!
他不想节外生枝,强压下心头的烦躁,试图安抚道:
“罗少保!你喝多了!快回去休息!”
“我答应你!等这次比武大会一结束,我立刻就把马和枪原封不动还给你!”
“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以后......以后说不定还能做兄弟!”
他这话本是想尽快脱身的敷衍之词,可听在此刻被酒精和愤懑冲昏了头脑的罗成耳中,却如同火上浇油!
“呸!谁稀罕和你做兄弟?!”
罗成嘶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怨恨而扭曲:
“做兄弟?哈哈哈哈哈!虞战!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一切!”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赤红如血,死死盯住虞战,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那苏威老匹夫生了病,竟敢信口雌黄,说什么因买马之事,是我给李玄霸下了药,才招致他病倒!”
“如今非但将我逐出郡兵,还扬言要修书告诉我父亲!”
虞战心头猛地一缩——这事确实与他有几分关系,但却不能承认!
他面上瞬间堆满无辜,双手一摊:
“这关我什么事?!”
这句撇清如同火上浇油。
罗成额角青筋暴起,悲愤与怀疑瞬间炸开,化作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你与那苏威平日里眉来眼去,当我不知?”
“定是你们暗中勾结,联手构陷于我!”
寒光映着罗成决绝的面容,杀意如潮水般席卷而至,
“还有!我看那下给李玄霸的药,根本就是你做的!”
虞战被他眼中几乎要燃烧的疯狂骇得后退半步,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你…你别血口喷人,凭空诬陷于我!”
“诬陷?”
罗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悲愤与鄙夷交织,
“诬陷你?哈!你虞战,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本来……本来那‘冠军侯’的封号……那无上的荣耀……都应该是我罗成的!”
“是我的!!”
“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耍弄阴谋诡计的贼子!”
“我才会莫名其妙地输掉!”
“才会与这天大的机缘失之交臂!”
“才会被郡兵除名!”
“你让我还有何颜面回去见我父?有何颜面面对燕云父老?!”
“我罗成一生骄傲,如今却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今日!新仇旧恨一起算,我要杀了你!”
“用你的血,洗刷我的耻辱!”
话音未落,罗成猛地挺起长枪,也不顾什么章法了。
如同疯虎一般,朝着虞战的心口便恶狠狠地刺了过来!
枪尖寒光闪烁,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
“我靠!你来真的!”
虞战吓得魂飞魄散!
他怪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转身拔腿就跑!
两人一个疯追,一个狂逃,在寂静的营地里上演了一出生死追逐!
他慌不择路,七拐八绕,眼看罗成越追越近,虞战猛地一拐弯,感觉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砰!”
一声闷响!
虞战被撞得眼冒金星,踉跄后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抬头一看,顿时傻眼了!
只见面前站着一人,身高两米,膀大腰圆,身穿锦袍,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成都!
原来,虞战慌不择路,竟然一头撞到了刚好从自己帐篷里出来、被外面动静惊动、正准备查看情况的宇文成都身上!
宇文成都被撞了一下,纹丝不动,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冰冷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虞战。
又看向后面持枪追来、状若疯癫的罗成,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兴致?
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猴戏。
虞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许多了,连滚带爬地躲到宇文成都身后,带着哭腔喊道:
“宇文弟弟!宇文弟弟!救命啊!罗成他要杀人!快帮帮哥哥我!”
宇文成都被他这一声“弟弟”叫得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声道:
“谁是你弟弟?!”
虞战连忙解释道:
“哎呀!宇文将军!你和我弟弟虞昭,不是好兄弟吗?”
“虞昭是我亲弟弟,你是他兄弟,那四舍五入……你不就是我弟弟吗?”
“咱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快帮哥哥拦住那个疯子!”
他这番“四舍五入”的歪理,听得宇文成都一愣,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他和虞昭关系确实不错,虞战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歪理?
不过,宇文成都何等骄傲?
岂会因为这点拐弯抹角的关系就出手帮一个他根本瞧不上的虞战?
他心中对虞战的厌恶,甚至比对罗成还要强烈几分!
于是,宇文成都只是象征性地往前站了一步,对着冲过来的罗成,用一种居高临下、敷衍了事的语气说道:
“罗成!住手!深更半夜,在营中持械斗殴,成何体统!有话……好好说!”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像一根木桩一样,牢牢钉在原地,根本没有任何阻拦或出手的意思!
反而微微侧过身,似乎是给罗成让出了一点追击的角度!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心里还在暗自点评:
“啧!罗成这枪刺得太偏了!再往左三分,就能捅穿虞战的肺叶!”
“哎!又偏了!脚步都飘了,看来醉得不轻!”
“快刺!快刺啊!最好一枪结果了这个讨厌的家伙!”
虞战一看宇文成都这“出工不出力”的架势,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知道指望不上这个 “便宜弟弟”了!
但眼下,宇文成都这块“挡箭牌”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只能咬紧牙关,发挥自己灵活的优势,开始绕着宇文成都那魁梧的身躯,拼命地转圈圈!
试图利用宇文成都来阻挡罗成的追杀!
于是,场面变得极其滑稽:
虞战像只受惊的兔子,绕着宇文成都上蹿下跳;
罗成则像一头红了眼的蛮牛,挺着枪在后面紧追不舍;
而宇文成都则像一座看戏的冰山,面无表情地站在中间。
偶尔还微微调整一下姿势,似乎在“配合”这场追逐战,让它更“精彩”一些!
罗成追了几个圈圈,被宇文成都这尊“门神”挡得心烦意乱!
他酒劲上头,理智早已被怒火烧光!
见始终刺不中虞战,他把心一横,恶向胆边生!
“好!宇文成都!你不是要护着这个小人吗?”
“你不是他‘弟弟’吗?”
“那好!老子今天就连你一块宰了!”
“大不了事后老子上山落草为寇,逍遥自在!”
“看你们能奈我何!”
想到这里,罗成眼中凶光大盛!
他手腕一抖,枪尖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看似是刺向虞战的肋部,但在最后一刻,枪身猛地一颤,借着虞战躲闪的势头竟然如同毒蛇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刺向了宇文成都毫无防备的左侧软肋!
这一招“声东击西”,极其阴险!
堪称罗家枪法中的杀招!
此刻的宇文成都,心思根本没在防备上!
他正琢磨着:
“我站在中间,好像有点碍事?妨碍罗成杀虞战了?要不……我往旁边挪一挪,给他们腾出地方,好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他心念微动、准备侧身让开的刹那——
“噗嗤!”
一声轻微的利刃入肉声!
宇文成都只觉得左侧腰间猛地一凉!
随即一阵剧痛传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罗成那杆长枪的枪尖,竟然已经刺破了他的锦袍,深深地扎进了他的皮肉之中!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衣襟!
“你……!”
宇文成都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
他一生骄傲,纵横无敌,何曾受过如此暗算?
而且还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
“找死!”
一股狂暴的戾气,瞬间冲垮了宇文成都的理智!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完全是本能地反应!
右腿如同一根铁鞭般,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向前踢出!
“砰!”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罗成的小腹上!
“呃啊!”
罗成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踹飞出去一丈多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手中长枪也脱手飞出!
而宇文成都,也因为这骤然的发力和腰间的重伤,脚下一个踉跄,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他用手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直到此刻,宇文成都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看着倒地吐血的罗成,又看了一眼躲在远处、一脸“惊魂未定”的虞战,一个“合理”的阴谋论,瞬间在他脑中形成!
“好啊!好!虞战!罗成!原来……原来你们是在这里演戏给我看呢!”
宇文成都咬牙切齿,
“故意一个跑,一个追,把我引出来!”
“然后假装失手,实则是联手暗算于我!”
“真是……真是好毒辣的计策!”
“我宇文成都……今日竟然着了你们两个小人的道!”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
不然怎么解释罗成那看似刺向虞战、却精准命中自己要害的一枪?
不然怎么解释虞战偏偏往自己这边跑?
而此刻,虞战见罗成被踢飞,宇文成都重伤,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天赐良机啊!
他立刻扯开嗓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杀人啦——!!!快来人啊——!!!罗成行刺宇文将军啦——!!!快抓刺客啊——!!!”
他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霎时间,整个营地炸开了锅!
无数帐篷亮起了灯火!
脚步声、惊呼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无数手持火把的士兵,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罗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到眼前这阵势,心知大势已去!
他满眼怨毒地瞪了虞战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脸色阴沉得可怕的宇文成都,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杀不了虞战了!
他把心一横,捡起地上的长枪,指着虞战,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吼道:
“虞战!今日算你命大!我杀不了你!但我杀了你 ‘弟弟’!有本事……你就来找我报仇!老子在江湖上等着你!”
说完,他猛地转身,趁着人群尚未完全合围,施展身法,如同一道青烟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从此杳无音讯,真的上山落草,成了一名呼啸山林的绿林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