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府地下密室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如铁。破解赵安埋藏密信的工作正在紧张进行。数名精通密语暗号的幕僚与影煞带来的解码专家围坐在长案旁,案上铺着那封从药王庙香炉下取回的、以特殊药水书写、需经火烤方显字的绢布密信。字符扭曲怪异,非是世间常见文字,显然是幽冥教内部专用的加密方式。
夜漠尘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如山,虽静默不语,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密室落针可闻。慕卿九坐于一旁,手中虽捧着母亲笔记,心神却大半系于那封密信之上。她深知,这封信可能直接关系到赫连勃接下来的行动,乃至整个血魂阵的最终图谋。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终于,一位年长的解码幕僚长舒一口气,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带着疲惫与激动:“王爷,王妃,信文大致破译出来了!”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快念!”夜漠尘转过身,目光如电。
幕僚清了清嗓子,对照着译稿,沉声念道:“‘上启尊者:京城风紧,鹰犬四布,两处‘灯盏’已灭,反噬甚重,急需‘血油’续命,并需‘钥匙’引导,方可重燃‘圣火’,完成‘盛宴’。北地‘牧人’传讯,新主已定,‘猎场’将启,时机紧迫,不容有失。盼尊者速决,或请示下,启动‘暗星’预案。落款:影鼠。’”
密信内容简短,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暗语。
“灯盏”显然是指被破的西山洞眼和柳林屯阵眼。“血油”应是指黑鼠提过的、赫连勃急需疗伤和补充阵法能量的“血魄精元”。“钥匙”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九霄环佩”琴!而“重燃圣火”、“完成盛宴”,无疑是指重新激活乃至最终启动血魂阵,其目标(盛宴)骇人听闻!
最令人警惕的是后半句!“北地‘牧人’传讯,新主已定,‘猎场’将启”!北地牧人,指向璃国!新主已定?璃国老皇帝身体孱弱已久,太子璃华资质平庸且人在大曜为质……这“新主”是谁?猎场将启,又意指何为?
“‘暗星’预案……”慕卿九沉吟道,看向夜漠尘,“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极端情况下的备用计划,可能是……玉石俱焚,也可能是……某种更疯狂的最终手段。”
夜漠尘眼中寒光暴涨:“赫连勃重伤,急需血魄精元续命,并想得到‘钥匙’彻底激活大阵。而璃国内部似有变局,新主更替,且意图开启‘猎场’——无论这猎场指的是边衅还是其他,都意味着璃国将有大的动作。两者结合,时间紧迫,他们狗急跳墙的可能性极大!”
“必须阻止他们得到‘血魄精元’!”慕卿九语气坚决,“此物需大量生灵精血炼制,若让他们得逞,必有无数百姓遭殃!同时,必须尽快解决‘九霄环佩’琴的问题,绝不能让其落入赫连勃之手!”
“影煞!”夜漠尘当即下令,“加派人手,严密监控京城内外所有可能用于收集精血的场所,如乱葬岗、义庄、乃至大型牲畜屠宰场!发现任何异常,格杀勿论!同时,通知京兆尹,以防疫为名,加强对流动人口及偏僻区域的巡查,绝不给其可乘之机!”
“是!”影煞领命。
“至于光禄寺少卿赵汝成府上……”夜漠尘略一沉吟,杀机凛然,“既然确定了赵安的身份,赵汝成即便不是核心成员,也难逃干系。但现在动他,容易打草惊蛇。继续监控,收集他与幽冥教勾结的确凿证据,特别是与璃国使团往来的证据!本王要的,不仅是几个幽冥教余孽,而是要将他们在朝中的势力,连根拔起!”
“王爷英明。”慕卿九赞同此举,斩草需除根。她转而道:“当务之急,是‘九霄环佩’琴。净化之法我已有些头绪,需尽快进行。我担心赫连勃那边不会坐以待毙。”
“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福伯去办。净化之时,本王亲自为你护法。”夜漠尘语气不容置疑。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行动。慕卿九返回锦墨轩,开始为净化古琴做最后的准备。她需要调配几种特殊的药液,绘制复杂的阵图,整个过程不容丝毫差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慕卿九潜心准备的第二天下午,一封来自西南边境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刚刚稍有缓和的京城局势之上!
军报是镇守西南边境的镇南大将军派人疾驰送来的,直接呈送到了夜漠尘的案头。其时,夜漠尘正在兵部与几位将领商议边防守备,闻报立刻展开阅览,只看数行,脸色便瞬间阴沉如水,周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岂有此理!”夜漠尘猛地一掌拍在案上,坚硬的紫檀木案几竟被拍出一道裂痕!下方众将皆骇然,从未见过王爷如此震怒。
“王爷,何事?”一位老将军心惊胆战地问。
夜漠尘将军报掷于案上,声音冰寒刺骨,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之怒:“璃国国主,三日前驾崩!其第三子璃锋,于国丧期间,手持所谓‘先王遗诏’,联合军方重臣,发动宫变,斩杀长兄(太子璃华一母同胞的兄长)及所有反对者,已于昨日正式登基,改元‘天武’!”
众将哗然!璃国太子璃华尚在大曜为质,其三弟璃锋竟敢篡位?!这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更可恨者!”夜漠尘语气更冷,眼中杀意几乎要溢出来,“璃锋登基当日,便悍然下令,陈兵十万于我西南边境‘落霞关’外,借口追剿叛匪,屡次挑衅我军哨所!并派使者送来国书,措辞狂悖,竟称太子璃华久居我大曜,恐遭‘不测’,要求我朝即刻安全送返其兄,并……开放边境五城为‘互市’,由其派兵‘保护’,以确保其兄归途安全!否则,便视我大曜扣押其储君,有意挑起战端!”
“狂妄!”
“无耻之尤!”
“这是赤裸裸的讹诈!挑衅!”
帐内将领们顿时炸开了锅,群情激愤。这璃锋,分明是借题发挥,其真正目的,恐怕是想趁大曜京城被邪阵所困、内部不稳之机,强行撕毁盟约,发动侵略!其野心,昭然若揭!
夜漠尘抬手,压下众人的喧哗,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更令人心悸:“璃锋弑父杀兄,篡位自立,乃乱臣贼子!如今更敢陈兵边境,讹诈天朝,其心可诛!尔等即刻返回各自防区,整军备武,严阵以待!没有本王军令,不得擅起边衅,但若璃国军队敢踏过国境一线,给本王狠狠地打!勿谓言之不预!”
“末将遵命!”众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地领命而去。
夜漠尘留下心腹副将,继续吩咐:“立刻将此军报抄送内阁及陛下。同时,以本王的名义,拟一封措辞强硬的回函,斥责璃锋篡逆之罪,驳回其无理要求,警告其若敢轻举妄动,必遭雷霆反击!另,加强落霞关及沿线所有关隘守备,粮草军械,即刻开始向西南倾斜调运!”
“是!王爷!”
处理完紧急军务,夜漠尘立刻赶回亲王府,将这一重大变故告知了慕卿九。
慕卿九听完,并未过于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明悟。她放下手中的药材,冷静分析道:“璃国新帝璃锋,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上台,绝非偶然。恐怕,他本身就是幽冥教,或者至少是与幽冥教深度合作扶持上位的代理人。赫连勃在京城的活动,与璃锋在国内的夺权,是相辅相成的整体计划!”
她走到京城及周边地域图前,指尖划过西南方向:“璃锋陈兵边境,一来是趁火打劫,想在我朝被邪阵牵制时攫取利益;二来,恐怕也是为了牵制王爷您麾下的边军,使其无法回援京城;这三来……”她的指尖点向京城,“或许,也是为了给困在京城的赫连勃和璃华太子,施加压力,或者……提供一个在最后关头,接应他们,甚至配合邪阵里应外合的通道!”
“好一个一石三鸟的毒计!”夜漠尘冷笑,“这璃锋,比他那废物兄长,倒是狠辣果决得多。看来,这幽冥教,是铁了心要与我大曜不死不休了!”
“如此一来,赫连勃更不会坐以待毙了。”慕卿九神色凝重,“璃锋的上台,给了他更强的底气和支持。他获取‘血魄精元’、找到‘钥匙’激活血魂阵的企图,会更加急切和疯狂。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正在这时,秋芙抱着几卷新裱好的画轴进来,说是小公子今日的“功课”。慕卿九接过展开一看,是念念涂鸦的一些符箓图案,虽依旧稚嫩,但其中一张,笔画间竟隐隐勾勒出了一个类似锁链缠绕、中心有火焰升腾的图案,与她记忆中某种用于“束缚”或“封印”邪灵的古老符箓有几分形似,且纸张上残留的纯净灵韵似乎更明显了些。
慕卿九心中一动,或许……念念这无意中展现的天赋,在未来应对邪阵时,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她将画轴仔细收好,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王爷,”慕卿九看向夜漠尘,目光坚定,“局势紧迫,净化‘九霄环佩’琴之事,必须提前了。我准备今晚子时,阴气最盛、亦是邪琴力量最活跃之时动手,以期毕其功于一役。府内防卫,就拜托你了。”
夜漠尘深深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放心。有本王在,无人能扰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我需要绝对安静,密室周围三十丈内,不能有任何闲杂人等。另外,为我准备三盏长明灯,灯油需混入雄黄粉和朱砂。再让福伯找一只纯铜打造的大盆来。”慕卿九列出所需物品。
“好!本王亲自带人守在外面。”夜漠尘毫不犹豫地应下。
夜幕降临,亲王府内外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如同铁桶一般。锦墨轩下的密室内,慕卿九已沐浴更衣,静心凝神。密室中央,地面已用掺了金粉的朱砂绘制好一个繁复的“玄阳净灵阵”图,阵法节点放置着数块温润的玉石。那张古朴的“九霄环佩”琴被安置在阵法中心。旁边放置着纯铜大盆和三盏灯焰稳定的长明灯。
子时将至,万籁俱寂,唯有夜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密室内,慕卿九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九霄环佩”琴上散发出的阴邪之气,正在逐渐变得活跃,琴身内似乎有低不可闻的怨魂哀嚎声隐隐传出。
她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对守在外间的夜漠尘微微颔首。
夜漠尘会意,沉声道:“开始吧。一切小心。” 随即,他亲自掩上密室厚重的石门,如同门神般伫立门外,手握剑柄,灵觉全开,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密室内,慕卿九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精血,滴入早已调配好的药液中,随后双手结印,口诵玄奥咒文,将体内精纯的玄元内力,缓缓注入脚下的阵法之中。
“玄阳净灵,邪祟伏藏!启!”
随着她一声清叱,地面上的阵图骤然亮起柔和却坚定的金光,将整个密室映照得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