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洞边缘的岩石在许扬指缝间碎裂，簌簌落下，坠入下方无边的黑暗。那股来自地底的、冰冷而充满统御意志的精神力，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让他头脑发胀，几欲呕吐。下方那两点猩红的光芒，正以一种稳定的速度向上逼近，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某种坚硬甲壳摩擦岩壁的“咔嚓”声。
“林夕！抓紧！”许扬嘶吼着，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舔食者破损的甲壳边缘。舔食者发出不安的低鸣，三只健全的爪子深深抠进岩壁，固定住自己和他们。
林夕的外骨骼发出最后一声无力的“嘀”声，能源指示灯彻底熄灭，面罩上的裂纹蔓延，几乎遮蔽了全部视野。她咬紧牙关，全靠自身臂力和顽强的意志，单手抓着许扬的背心，另一只手则反握长刀，刀尖抵住岩壁，增加一点点摩擦力，阻止下滑的趋势。
“饱饱！”许扬通过精神连接狂喊。此刻，唯一能扭转局面的，只有它了！
“饱饱”庞大的身躯卡在坑洞边缘，它纯黑的眼瞳死死锁定下方逼近的红光。胸口那道伤疤因为剧烈的能量催谷，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小溪般流淌。它感受到了下方存在的威胁，那是一个在生命层次上不弱于它，甚至因为其狡诈和庞大的族群网络，在精神操控领域更具侵略性的对手。
“吼——！”
回应许扬的，是“饱饱”一声充满暴怒与决绝的咆哮。它没有选择后退，反而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不再分散，不再威慑鼠群，而是凝聚成一股无比尖锐、充满毁灭意志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攻城槌，狠狠撞向坑洞下方那猩红光芒的核心！
这是王对王的挑战！是灵魂层面的硬碰硬！
“嗡——！”
一股无声的爆鸣在坑洞中炸响。许扬、林夕甚至包括舔食者和精神干扰体，都感觉大脑像是被重锤砸中，瞬间一片空白。攀爬在坑壁上的变异鼠群更是如同下饺子般簌簌掉落，不少直接在坠落过程中七窍流血，瞬间毙命。
下方那逼近的猩红光芒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加刺眼、更加愤怒的光芒！鼠王的精神力带着一种混乱、嗜血的狂潮，反向席卷而来，与“饱饱”的精神力在空中激烈碰撞、绞杀。
这是看不见的战场，却比任何刀光剑影都凶险万分。
“饱饱”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纯黑的眼睛里，那抹猩红再次浮现，并且越来越浓。它在燃烧自己的本源精神力！这种消耗是永久性的，极难恢复。但它别无选择，只有顶住鼠王的精神压迫，才能为许扬他们争取到一线生机。
“就是现在！”许扬从精神冲击的余波中清醒过来，嘶声喊道，“林夕，能动吗？找机会攻击它的本体！”
林夕甩了甩昏沉的脑袋，面罩下的嘴唇已被咬出血痕。她松开抵住岩壁的长刀，任由身体凭借臂力悬吊着许扬，右手快速在外骨骼腰侧一个隐藏卡扣上一按，“咔哒”一声，弹出一个仅有巴掌大小、形状古怪的金属筒。
“最后一发‘破甲钉刺’……”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但需要视野和稳定的射击角度！”
坑洞下方，精神层面的对抗进入了白热化。“饱饱”的咆哮声越来越低沉，带着明显的痛苦，它的鼻孔和耳朵也开始渗出暗红色的血液。鼠王的精神力则如同附骨之疽，阴冷而粘稠，不断侵蚀着“饱饱”的防御。那两点猩红光芒，在短暂的停滞后又开始向上移动，并且速度更快了！
借着“饱饱”精神冲击制造出的短暂空隙，以及鼠王将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饱饱”身上的时机，许扬终于看清了下方那怪物的部分真容。
那是一个何等丑陋而庞大的存在！它的主体几乎填满了大半个坑洞底部，像是一个巨大、布满褶皱和粘液的肉囊，表面覆盖着灰黑色、如同金属般光泽的甲壳。那两点猩红的光芒，正是它位于肉囊顶部的两只复眼。在肉囊前方，是数十对如同蜈蚣般、但更加粗壮、覆盖着硬甲的节肢，正是这些节肢扒拉着岩壁，支撑着它庞大的身体向上攀爬。在复眼下方，是一张布满螺旋状利齿的、如同吸盘般的巨口，粘稠的、带着恶臭的唾液正不断滴落。
这根本不像是一只老鼠，更像是在核污染与未知病毒共同作用下，诞生的来自地底的噩梦怪物！
“它的眼睛！或者那张嘴里面！”许扬立刻判断出可能的弱点。
就在这时，鼠王似乎被“饱饱”的顽强抵抗彻底激怒。它发出一阵尖锐到超越人耳接收范围的嘶鸣，这嘶鸣不仅是对“饱饱”的精神攻击，更是对鼠群的最终指令！
原本因为王者威压而暂时停滞的鼠群，再次疯狂起来！它们不再畏惧“饱饱”残存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坑洞上方和四周的孔洞中涌出，不顾一切地扑向卡在边缘的小队成员！尤其是那些精英变异鼠，它们利用锋利的爪牙，直接在近乎垂直的坑壁上奔跑，目标直指悬挂在最下方的林夕和许扬！
“保护林夕！”许扬对舔食者和精神干扰体下令。
舔食者发出凶悍的咆哮，仅剩的三只爪子死死扣住岩壁，长满骨刺的尾巴如同钢鞭般疯狂挥舞，将一只只试图靠近的精英变异鼠抽飞、刺穿。但它左前肢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崩裂得更厉害，动作明显变形。
精神干扰体周身的黑雾已经淡薄到几乎看不见，它眼中的幽光闪烁不定，但它依旧竭尽全力，释放出最后的精神干扰波纹。这波纹无法再让鼠群混乱，却能让冲到近前的变异鼠出现瞬间的迟疑，为舔食者的攻击创造机会。
然而，鼠群的数量太多了！杀之不尽！
一只精英变异鼠突破了舔食者的防御，利爪直抓林夕的后心！许扬目眦欲裂，想也不想，松开抓住舔食者的手（全靠林夕拉住他），反手将战术匕首掷出！
“噗！”匕首精准地插进了那只精英变异鼠的眼窝，将其击落。但许扬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身体猛地向下一沉！
“许扬！”林夕惊呼，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才勉强拉住他。
就在这时，鼠王抓住了“饱饱”因分心关注许扬而露出的破绽！一股更加凝聚、更加阴毒的精神力，如同毒蛇般绕过“饱饱”的正面防御，狠狠刺向它的精神核心！
“嗷——！”饱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震，纯黑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大部分神采，变得黯淡无光。它卡住坑洞边缘的身体，也开始向下滑落！
“饱饱！”许扬感受到精神连接另一端传来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痛苦与虚弱，心胆俱裂。
鼠王发出得意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鸣，猩红的复眼紧紧盯着即将坠落的“饱饱”，那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等待着吞噬这顿能够极大增强它力量的美餐。它向上攀爬的速度更快了，距离“饱饱”只有不到十米！
完了吗？
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许扬的四肢百骸。
不！不能！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如同火山般从他心底爆发——是愤怒，是对伙伴濒死的悲痛，是对这操蛋末世的憎恨，更是……一种绝不放弃的执念！
他不能失去“饱饱”！不能失去这个从末世之初就跟随他，救过他无数次，看似凶暴实则忠诚的伙伴！
“给我……滚开！！！”
许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他几乎枯竭的精神力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强烈守护意志的精神波动，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不再是他之前那种“恐惧植入”或者“情绪引导”，而是一种更直接、更霸道的指令——“静止！”
嗡！
以许扬为圆心，半径五米内的所有变异鼠，包括两只已经扑到林夕面前的精英变异鼠，动作齐齐一僵！它们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指令，就那样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虽然这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鼠群就恢复了行动，但这一秒，已经足够了！
林夕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根本不去思考许扬做了什么，战斗的本能和信任让她毫不犹豫地行动。在外骨骼完全失效、身体悬空、单手负重的情况下，她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如同钟摆般向上荡起一个小弧度，借助这一荡之力，她持着“破甲钉刺”的右臂稳定得如同磐石！
不需要精确瞄准，那两点猩红的、巨大的复眼，就是最好的靶心！
“咻——！”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鼠群嘶鸣掩盖的破空声响起。那根巴掌长的特制钉刺，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线，以超越音速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鼠王右侧那只巨大的猩红复眼！
“吱——！！！”
鼠王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尖啸！那声音穿透力极强，连坑洞上方的岩壁都被震得簌簌落下泥土。钉刺深深没入它的复眼，暗黄色的、带着刺鼻腥臭的液体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
它的精神力场瞬间崩溃、混乱！那阴冷庞大的意志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急速衰减。向上攀爬的动作猛地顿住，庞大的肉囊身体因为剧痛而疯狂扭动，扒住岩壁的节肢胡乱挥舞，将无数攀附在它身边的普通变异鼠扫落深渊。
“饱饱”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猛地亮起最后一丝光芒。它感受到了鼠王的痛苦和混乱，也感受到了许扬那边传来的、决绝的守护意志。
这是……最后的机会！
它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顺着滑落的趋势，庞大的身躯如同陨石般，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砸向下方的鼠王！
“不！饱饱！回来！”许扬嘶声力竭地大喊，通过精神连接传递着阻止的意念。
但“饱饱”的回应，只有一道简单、决绝，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念——“保护……堡垒……”
“轰！！！”
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鼠王扭曲的肉囊上！骨骼碎裂的声音、甲壳崩裂的声音、肉体被挤压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声沉闷而恐怖的巨响。
鼠王凄厉的嘶鸣戛然而止。
“饱饱”的身体和鼠王扭曲的肉囊纠缠在一起，向着坑洞最深处，那无尽的黑暗中，缓缓坠落……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坑洞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失去了鼠王的精神统御，所有的变异鼠都僵在了原地，它们眼中的疯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无措。紧接着，如同退潮一般，幸存的鼠群发出混乱的嘶叫，不再攻击许扬他们，而是争先恐后地沿着坑壁向上攀爬，或者钻入四周的孔洞，四散奔逃。
转眼之间，除了满地狼藉的鼠尸和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恶臭，坑洞内还活着的，就只剩下悬挂在边缘、如同雕塑般的许扬和林夕，以及伤痕累累的舔食者和光芒微弱的精神干扰体。
许扬怔怔地看着下方那片吞噬了“饱饱”的黑暗，大脑一片空白。
精神连接的另一端，空了。
那种一直以来存在的、笨拙却忠诚的意念联系，彻底消失了。
那个总会用低沉咆哮回应他，那个贪吃却能为了他冲向尸潮，那个在建立堡垒后，像个守护神一样蹲在门口，用威压吓退零星丧尸的大家伙……没了。
为了救他们，为了保住那个被命名为“安宁”的堡垒，它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
“呵……呵呵……”许扬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嘶哑的气音。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滚落下去，滴入下方的黑暗。
林夕悬吊着他，同样沉默着。她能感受到许扬身体的颤抖，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开来的、深切的悲伤。她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他背心的手，更紧了一些。她的面罩下，也有温热的液体滑落。那个大家伙，虽然可怕，但早已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伙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坑洞上方，传来了隐约的、焦急的呼喊声和枪声，似乎是堡垒的守卫队终于清理完了地面的鼠群，找到了坑洞边缘。
“许首领！林队长！你们在下面吗？”
光亮从上方照下，驱散了一部分黑暗。
许扬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束光，眼神空洞而麻木。
战斗结束了。兽潮退去了。
他们赢了。
但代价，太沉重了。
安宁堡垒，失去了它最强大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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