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墩的刘师傅正哐哐哐地剁着肉骨头,听到这话,手里的刀顿了一下,嘴角不屑地往下撇了撇,低声嘟囔:“装神弄鬼的洋和尚……”
旁边炒菜的张师傅猛力颠了一下锅,火焰呼地蹿起老高,映得他一脸油汗。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那几个人,没吭声,但眉头皱得死紧。
钱老板的女儿钱玛丽倒是兴奋得很,她觉得这洋神父又神秘又体面,可比镇上那些土里土气的道士强多了。
她挤到前面,眨着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马神父:“吴神父,那该怎么办呀?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下,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像是突然得到了“神启”。
他从黑袍内袋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镀银都有些剥落的十字架挂坠。
“将此圣物,悬挂于……呃,门户之上。”
他努力回忆着圣经里驱魔的片段,拼凑着词语。
“主的荣光,必将驱逐……一切污秽与邪祟!”
他将那小小的十字架递给钱老板。
钱老板接过那轻飘飘的十字架,捏在手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就这?
这么个小玩意儿,能镇住他那天天出事的后厨?
他狐疑地看了看一脸高深莫测的马神父,又看了看旁边不置可否的何公子。
心里七上八下的,嘀咕得更厉害了:这俩个家伙,到底靠不靠谱啊?别是糊弄我的吧?
钱玛丽可不管这些,她一把从父亲手里抢过十字架,得意洋洋,像是拿到了尚方宝剑:“听见没?爸爸,神父说了,挂上就没事了!”
她转身就对着后厨吆喝,大小姐派头十足:“那个谁,对,就是你,去找个钉子,把这个挂到后门门框上去,要高一点,快点!”
被指使的洗菜小工阿福愣了一下,看了眼钱老板,见老板没反对,只好讷讷地应了声,接过十字架,去找凳子和锤子了。
“好啦,行了!”何公子拍了拍手看着钱玛丽说。
“玛丽,神父,这里味道不好闻,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走吧。”
钱玛丽微微颔首,她对这油腻的后厨也确实无甚兴趣。
马神父也松了口气,赶紧离开这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钱老板看着几人就这样把两位“高人”哄走了,张了张嘴,最终啥也没说,只是讪讪地笑了笑,心里那不安感却越来越重。
他叹了口气,也跟着出去了。
等那几个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厨里压抑的气氛才稍微活络了点。
“我呸!”切墩的刘师傅狠狠啐了一口,手里的砍刀更加用力地剁在案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仿佛那骨头就是钱老板的脑袋。
“什么东西!真不把我们当人看!”
他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出了那么多次事了,切手、摔跤、锅灶无缘无故灭掉,跟他们说了多少次了。
就是不放在心上,好歹去请一下义庄的九叔啊,那可是真本事的!”
炒菜的张师傅把炒好的菜哐当一声倒进盘子里,擦了把汗,语气倒是平淡些,带着点麻木:
“算了吧,老刘,少说两句。咱们就是干活拿钱的,管他请谁呢?
天塌下来有老板顶着,小心祸从口出。”
这时,阿福搬着凳子,吭哧吭哧地把那个十字架挂到了后门门框上。
他跳下凳子,看了看那在油烟中微微晃动、显得格格不入的洋玩意儿,摇了摇头,默默地把凳子搬回了原处。
刘师傅看着那十字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弄个这破玩意儿糊弄鬼呢?有个屁用!”
他愤愤地转回身,拿起一根粗大的萝卜,泄愤似的狠狠一刀切下去。
就在刀锋落下的瞬间,他不知怎么的,眼前猛地一花,手腕随之一软!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撕裂了后厨的嘈杂!
刘师傅手里的刀“哐当”掉在案板上,他猛地握住自己的左手食指,鲜红的血瞬间就从指缝里涌了出来,滴落在白色的萝卜和案板上,格外刺眼。
旁边的张师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吓得手一抖,正好在往锅里淋油准备爆香,那一勺热油顿时泼了出来,有几滴直接溅到了他手背上。
“嘶啊!”
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把锅端起来,可手背的剧痛让他动作变形,锅柄一滑,整个油锅在灶台上猛地一颠。
轰——!
锅里残留的油遇明火,猛地窜起一股巨大的火舌,直接燎到了他凑近的脸。
“我的脸!我的眼睛!啊——!”
张师傅发出比刘师傅更凄惨的嚎叫,猛地丢开锅铲,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弯下腰,身体剧烈地抽搐。
后厨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油烟混合着焦糊味,血腥味,还有两个厨师痛苦的哀嚎声,令人头皮发麻。
刚坐回去洗菜的阿福听到动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看这景象,脸都吓白了。
“刘叔,张叔!”
他反应还算快,先是冲过去,冒着烫伤的风险,一把将那还在冒火的油锅从灶台上端下来。
飞快冲到门口,拿起锅盖死死盖住,又把灶膛里还在燃烧的柴火快速抽出来几根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做完这些,他才赶紧先去扶起惨叫的张师傅,看着他被熏得发红起泡的脸和烫伤的手,心都揪紧了。
“张叔,撑住啊,我扶您出去!”
他又扭头对捂着手指、脸色惨白的刘师傅喊:“刘叔,你也快出来,我先给张叔冲水!”
阿福半搀半抱地把惨叫不止的张师傅弄到外面水缸旁,用瓢舀起凉水小心地冲洗他脸上的灼伤处。
张师傅疼得浑身哆嗦,叫声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刘师傅也咬着牙跟了出来,手指还在汩汩冒血。
阿福快速给张师傅处理了一下,又赶紧找来干净的布条和灶底灰(土法止血),先给刘师傅简单包扎止血。
幸好,伤口虽深,却没伤到骨头。
安置好两个伤员,阿福看着一片狼藉、还在冒烟的厨房,跺了跺脚,咬牙道:“两位叔,你们撑住,我……我这就去找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