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植物园上空,空气湿润而凝重,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降雨。夏星和竹琳刚在标本室完成一组地衣样本的显微观察记录,正准备前往北坡的针叶林带进行新一轮采样。
“要下雨了。”竹琳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陈述道。
“数据采集不能中断,”夏星检查着背包里的便携式光谱仪和采样工具,语气平静,“周期性的环境湿度变化本身也是变量。”
竹琳没有异议,她熟练地将防水处理的记录本和样本袋装入自己的背包。两人默契地没有讨论折返,只是各自确认了装备的防水性,便一前一后走进了愈发沉闷的园中。
刚走到那片熟悉的蕨类植物区,豆大的雨点便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起初稀疏,很快变得密集,敲打着肥厚的叶片和碎石小径,噼啪作响。
夏星停下脚步,动作利落地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把黑色的折叠伞,“啪”一声撑开。伞面不大,是简洁实用的款式。她下意识地将伞倾向竹琳那边一步,挡住了大部分袭向她的雨丝。
竹琳正低头拉上冲锋衣的兜帽,察觉到头顶突然出现的遮蔽,动作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看到夏星举着伞,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的雨幕,侧脸线条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模糊,神情却是一贯的专注,仿佛撑伞只是一个基于协作效率的必要动作。
“谢谢。”竹琳的声音被雨声掩盖了一半。
夏星似乎没听见,或者认为无需回应。她只是调整了一下伞的角度,更好地挡住从侧面吹来的风夹雨。“走吧,前面的香樟树林冠层密度高,可以避一避。”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共撑着一把黑伞,在逐渐变得泥泞的小径上加快脚步。伞下的空间有限,她们的肩膀不可避免地偶尔轻轻碰触,又迅速分开。竹琳能闻到伞布略带潮湿的气味,以及身边夏星身上那种干净的、混合着一点点仪器金属和纸张的味道。雨水沿着伞骨汇聚成股,流淌下来,在她们周围形成一道流动的帘幕。
她们没有交谈,注意力都放在脚下湿滑的路面和前方的目的地。只有雨声哗啦,以及脚步踩进水洼的细微声响。这种被迫的近距离并未带来尴尬,反而因为共同面对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以及维系着同一个未完成的课题目标,而产生了一种坚实的、并肩而行的感觉。
终于赶到香樟树下,茂密的树冠暂时阻隔了大部分雨水。夏星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两人站在树下,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
竹琳从背包里拿出记录本,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被淋湿。她抬起头,看向正在擦拭光谱仪镜头的夏星,雨水打湿了她额前和鬓角的发丝,紧紧贴在皮肤上。
“给。”竹琳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干净的纸巾,递了过去。
夏星擦拭仪器的动作停住,看了看纸巾,又看了看竹琳,似乎有些意外。她接过纸巾,低声说了句:“谢谢。”
擦完仪器,她才用纸巾随意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
雨势稍小,但并未停歇。
“还去北坡吗?”竹琳问。
夏星抬头看了看依旧阴沉的天空,又看了看时间:“雨量会影响光谱数据准确性。今天先采集这附近的表层样本,记录实时温湿度,作为对照数据。”
“好。”竹琳表示同意。
夏星重新撑开伞,依旧自然地倾向竹琳那一侧。两人再次走入细密的雨丝中,开始在这片香樟林下寻找符合要求的地衣样本。雨水淋湿了裤脚和鞋面,带来冰凉的触感,但伞下那一小片共享的、干燥而专注的空间,却隔绝了外界的潮湿与喧嚣,只剩下采样、记录、数据核对的简洁节奏,以及一种无言的、因共同目标而生的可靠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