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课,胡璃在宿舍里对着电脑,试图构思一篇短篇小说的开头。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灵感像捉不住的游鱼。
沈清冰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带进一股淡淡的松木和涂料混合的气味。她额角沾着一点灰,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胡璃!别对着屏幕发呆了,”她几步走到胡璃身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走,带你去个地方,换换脑子。”
胡璃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去哪儿?”
“我们设计学院的工坊!”沈清冰说着,已经动手把胡璃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我那个榫卯模型终于搞定了最后一个关节,你得去看看,绝对比你看那些文字有意思!”
胡璃对工坊的印象还停留在满是机器和油污的车间,有些犹豫,但拗不过沈清冰的力气和热情,半推半就地被她拉出了门。
设计学院的工坊区域和文学院的古雅截然不同,充满了现代感和机械感。巨大的玻璃窗,挑高的空间,里面分区摆放着各种设备:激光切割机、3d打印机、车床、铣床,以及大片的手工操作区。
空气里弥漫着木材、金属、塑料被加工时产生的特殊气味,还有些许尘土感。各种机器运行的噪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交响。
沈清冰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排排设备,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手工木工区。她的工作台上,摆放着一个结构精巧的木制模型,由无数个小小的木构件咬合而成,没有使用一根钉子或一滴胶水。
“看,就是它。”沈清冰的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她小心地拿起模型,轻轻转动其中一个构件,整个结构便如同活物般,优雅地变换着形态,严丝合缝,稳定而牢固。
胡璃看得有些呆了。那些冰冷的木材,在沈清冰的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和逻辑。她看着沈清冰专注讲解每个构件作用和受力原理时发亮的眼睛,那是一种她从未在这个活泼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室友脸上见过的、纯粹着迷的光芒。
“太……神奇了。”胡璃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光滑的木料表面,感受到的是一种严谨而温润的美。
“是吧!”沈清冰笑得开心,随手用手背蹭了一下额角,那点灰痕反而更明显了,“这东西,看着是木头,其实里面全是数学和物理。每一个角度,每一个接触面,都不能错。”
就在这时,工坊另一头传来一阵不大的骚动,似乎是什么小型切割机出了点问题,发出刺耳的噪音,随即停下,几个人围了过去。
胡璃下意识地望过去,在攒动的人头和飞扬的细微木屑中,她瞥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高挑身影。秦飒学姐正站在一台台锯旁,手里拿着一块形态奇特的木料,似乎正在和旁边的同学讨论着什么。她戴着护目镜,看不清眼神,但那挺直的脊背和专注的侧影,依旧带着那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胡璃很快收回了目光,没有打扰。她意识到,这个充满尘土、噪音和金属冷光的工坊,对于沈清冰,或许也对于秦飒学姐那样的人来说,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墨韵楼”,是她们创造和表达的世界。
离开工坊时,外面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胡璃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充满现代感的建筑,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机器的余韵。
“怎么样,没白来吧?”沈清冰用胳膊碰了碰她。
“嗯,”胡璃点点头,由衷地说,“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也看到了不一样的你。
她没有说出后半句,但心里却对这位室友有了新的认识。那个在宿舍里分享零食、活泼外向的沈清冰,和刚才在工坊里眼神发亮、手指灵巧地摆弄着精密模型的沈清冰,奇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回到兰蕙斋,凌鸢和石研也都在了。石研正对着电脑筛选照片,凌鸢则在整理笔记。沈清冰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向她们展示手机里拍的模型视频。
胡璃坐回自己的桌前,看着屏幕上依旧空白的文档,心里却不像之前那样焦躁了。她忽然觉得,灵感或许并不只存在于文字的排列组合里,也藏在那些严谨的榫卯结构里,藏在镜头捕捉的光影里,藏在望星湖夜晚的风里。
大学生活,原来是由这么多不同的质地和声音编织而成的。